李承佑的倒台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余震未消。
几日后,一纸圣旨送入将军府,解除了对李承昭的软禁。
苏晚晚(李承昭身)站在庭院中,初冬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凝重。
她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御书房内,皇帝李昂看着阶下“失而复得”的李承昭,龙袍下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玉扳指,神色复杂难辨。
“承昭,你受委屈了。”
李昂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温和,仿佛春风拂面,却难掩其后深藏的审度,“李承佑狼子野心,构陷忠良,朕险些错信小人!幸亏你……即便身处险境,依旧能洞察奸佞,为朝廷除了此等巨蠹!朕心甚慰。”
苏晚晚(李承昭身)垂眸,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与虚弱,却不失沉稳:“陛下明察秋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敢居功,奸佞伏法,是陛下圣明,还朝堂清明。”
她敏锐地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身上逡巡,那份赞赏之下,是安抚,是利用,或许还有一丝未消的疑虑。
李承佑的案子牵连甚广,皇帝此刻需要李承昭这面“失而复得”的忠臣旗帜来稳定人心,也需要他这把“历劫归来”的利刃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辈。
“你能如此想,朕很欣慰。”
李昂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探究:“只是,承昭啊,你此次逢凶化吉,于朝局,于己身,可有什么新的感悟?不妨坦诚与朕说说。”
苏晚晚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回陛下,臣大病一场,方知生命可贵,唯忠君报国之心,历劫弥坚。至于朝局,臣愚钝,只愿为陛下分忧,听凭陛下圣裁。”
李昂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审视略减,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满意:“好,你能如此想,便好。你既己康复,便早日回朝吧。朕还有许多事,要倚重你。”
“臣,遵旨。”
从皇宫出来,苏晚晚(李承昭身)能感觉到,那些曾经或同情、或观望、或暗中戒备的目光,如今都带上了敬畏与探究。李承昭在朝中的声望,因这次“绝地反杀”,不降反升,甚至更胜从前。
但苏晚晚心中没有半分轻松。她知道,真正的危机,不在朝堂,而在那具远在千年之外,日渐衰败的身体。
云鹤道长……她必须尽快找到他!
夜深人静,苏晚晚(李承昭身)在书房内,正试图从李承昭留下的浩如烟海的藏书中,寻找有关云鹤道长或灵魂契约的蛛丝马迹。
突然,一股熟悉的、无法抗拒的眩晕感伴随着剧烈的撕扯痛楚袭来。
她眼前一黑,意识再次被强行剥离。
来了!
李承昭猛地睁开眼,眼皮重如千斤,刺眼的白炽灯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
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味,耳边是医疗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而身体……身体像是散了架又被胡乱拼凑起来,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深入骨髓的虚弱与钝痛,尤其是胸腔,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与沉闷的窒息感。
他回来了。
回到了苏晚晚这具……濒临衰败的身体里。
“晚晚!晚晚你醒了?”
一个熟悉又带着哭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是苏晚晚的母亲。
他想开口回应,喉咙却像被火烧过一般干涩刺痛,发不出半点声音,连动一下手指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能艰难地眨了眨沉重的眼睑。
“医生!医生!她醒了!”
很快,一群白大褂围了上来,各种检查接踵而至。
李承昭听着他们口中那些他听不懂的医学术语,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了,血压和心率都有所回升,真是个奇迹。”
一个略显年长的男声说道。
“是啊,太不可思议了。前几天还那么危险,各项指标都掉到了临界点,我们都以为……怎么会突然又有所回升?这种反弹几乎不符合常理。”
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声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但整体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最初的男声沉吟道,语气凝重,“她的身体底子太虚弱了,各项器官功能都处于衰竭边缘。这次的指标回升……更像是在极度衰竭的状态下,被某种未知的强烈求生意志或是外部因素短暂刺激,强行拉升了生命阈值。这种稳定能持续多久,很难说,我们必须密切观察,警惕再次急速恶化。”
医生们带着困惑与忧虑离去。
李承昭的心沉了下去。
暂时稳定?
强行拉升?
是因为……苏晚晚在他身体里,用他的生机,为这具身体续了一口气吗?
还是她强烈的意志力在支撑?
他转动着吃力的眼珠,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苏晚晚的日记本。
是新的。
他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嗬嗬”声,同时艰难地朝母亲眨了眨眼,示意将日记本递给他。
母亲含泪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本摊开在他眼前。
翻开最新的一页,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清醒。
“我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白血病,医院,每一次的抢救,妈妈的眼泪……还有,李承昭,你在我的身体里,承受着我的痛苦,看着我写下那些绝望的文字。”
“我以为是梦,原来都不是。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替我承受那些?为什么要用你的命来换我的灵魂存续?”
“胸口的温暖,是你留下的印记吗?告诉我你还活着,求你……”
“李承昭,你听着,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我会用你的身体,你的力量,找到回去的办法。我要救你,我们都要活下去!我看到了你写的字,‘坚持住’,‘救你’,‘等我’……现在,换我对你说,等我!我一定会回去!”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日记本上,迅速晕开墨迹。
李承昭死死咬着牙,胸腔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酸楚、感动与焦灼。
是她!
是苏晚晚的意志!
她知道了,她全都明白了!
她没有放弃,她在用他的身体,为他们共同的生机而战!
巨大的希望与锥心的恐惧同时攫住了他。
希望,是因为她的决心,她的爱,她那不屈的灵魂。
恐惧,是因为他此刻清晰地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衰败,那微弱的生命之火,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魂之契约……”
李承昭喃喃自语。
他之前以为,契约只是在他濒死时,将她的灵魂锚定,用他的生机为她续命。
但现在,他隐隐感觉到,这契约的背后,恐怕远不止于此。
它不仅仅是续命,更像是一种……命运的彻底融合与捆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苏晚晚的身体彻底崩坏,那他呢?他的灵魂,是否也会随之湮灭?
而苏晚晚在他体内,如果遭遇不测……
他不敢再想下去。
“晚晚……”
他感受着胸口那丝苏晚晚留下的、原本清晰的属于“李承昭”的温暖印记——那是她在他的身体里时,与他灵魂共鸣的痕迹。
此刻,这丝温暖却因为两人灵魂的再次强行交错,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不再那么纯粹而坚定。
是他们的灵魂连接,因为这次的交换而受到了干扰,还是……这具身体的衰败正在侵蚀一切?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在她下一次灵魂交换回来之前,稳住这具身体!
更重要的是,他要让她知道,他还活着!
他也在努力!
新的谜团,伴随着一线生机,再次摆在了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