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滔滔不绝的电极宣泄完了，端起水杯猛灌一口，才停下抱怨。
“哎，老哥的苦，我都理解啊。”星风拍拍电极的肩膀。“我绝对深有体会，真的。”
“那你还……”电极上下打量着星风这套和文明格格不入的装扮。
“我只是觉得，老哥你想想……，”星风躺回沙发上。“你其实过的也挺充实，不是么？”
“呃？”电极愣住了。
“你看，你说了这么多工作上的问题，这不说明你挺投入么？别人不能理解你，但咱也是搞技术的，我可是最理解了。”星风耸肩摊手。“要是不投入，谁特么在乎那破玩意怎么样啊，对吧？爱死死去，对吧？”
电极陷入了沉思。
“话又说回来，”星风继续深入话题。“老哥你在帝国，就真的开心么？”
“帝国当然比……”电极条件反射就想反驳，却被星风打断。
“未必啊老哥。”星风还是露出亲切的微笑。“老哥你在帝国收入不低吧？”
“还行，每年一百万环币左右。”电极说话间还有点小得意。
“挺高了，我在帝国船坞当研究员，一年才六万补贴，那可是巨神星核心商业圈内。”星风自嘲地说道。
“你是帝国研究员？……等等，我好像……”电极正要继续说话，又被星风打断。
“老哥离婚了吧，前妻抚养费每年多少？”星风继续提问。
“……每年十三万。”
“房贷有没有？”
“王区房，每年三十万。”电极开始有些沮丧。
“有私人飞船吧？”
“有，飞驰牌。”电极也知道星风接下来想问什么。“每年差不多也得花个十五万来保养维护。”
“那平时也得给巨信交友软件交年费吧？”
“……是的，白金会员，好友数上限增加到三百，每年六万。”
“抖抖呢？”
“……得买啊。”电极叹气。“不然免费视频每天只能看十条。”
“其他社交软件也得买吧？”
“也得买，比如钉子，不买的话会屏蔽通知功能，大绿书，免费的话显示顺序是从旧到新，看不到回复，还有旧海小博，不开会员的话三十分钟广告看一条……。”
“这么说只能剩几万生活费。”
“剩鸡毛！”电极的情绪又开始激动。“前妻每年还要给小儿子报班！大儿子他娘的都结婚多少年了还跟我要钱买房！还得每年年底给公司高层买礼物！我特么的晚上得开着飞驰拉星际私活补贴赤字好么！”
“……那老哥，你其实完全可以都不要啊，帝国低保挺高的我记得，所有保险全覆盖，躺平也不虚的。”
电极的眼神却变得有点空洞。
“是啊，都可以不付钱。但是……，”他摇了摇头。“没有飞驰，去吃饭都不会有人主动招呼你，不给巨信充会员就只能加五个好友，其他的软件也，……哎，躺平可以，饿不死，冷不着，病不死。但……就一无所有了。”
电极深深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说老哥，帝国真的，就那么好么？”星风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电极。
“……。”电极没有说话。
“老哥好好想想吧。”星风拍拍电极的肩膀，站起身子。
“人只需要一点营养膏和水，就能活下去。所以他们早就不屑于用饿死的威胁来剥削你，他们只会让你觉得不买飞驰就活不下去，——十万人的营养膏利润，顶不上一台飞驰。
“而咱这里，不干活会饿死，但只要干了活，就是个真正的‘人’。”
他离开了锁头的办公室。
星风来到码头区的平台边缘，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忙碌着的人群。
“……爷还以为都把帝国什么样给忘了呢。”他自嘲地自言自语。“没想到还是那么熟悉。”
“这不奇怪，指挥官。”一三七甲接过话题。“帝国变成这样己经三千年了，有六十代人都是这样度过的。”
“系统兼容性够强的啊。”星风冷笑。“三千年没更新都能跑运行。”
“文明和程序的韧性是不一样的，指挥官，您的比喻有失准确。”
“行了，别哲学思辨了。”星风首起身子。“回头让锁头告诉电极，想通了就去给其他人也做做思想工作，别闹别扭了。”
“您的思想工作对象仅限帝国，其他国家的人仍需摸索别的办法。”一三七甲冷静回应。
“慢慢想，总会有办法的。”星风转身走向交通车出入口。“这不正常的宇宙里，爷还真不信只有帝国人日子不好过。”
“是的，比如，联统国民全都第一时间接受当前环境，加入了锁头的网格员管理团。”
“……妈的，这群贱骨头。”
七天后。
“老板，锁头报告说，帮工团的事儿全解决了，大家现在干劲都挺足的。”长石看到星风打着哈欠进入指挥中心，便向他进行报告。
“嗯，知道了。……‘全’解决了？”星风有些诧异。“爷最近忙着搞祖传艇改进设计，除了之前那个人一首没找过别人啊？”
“锁头说，那个和你聊过的帝国精英，有点狂热。他到处主动去找其他人聊，然后把所有带情绪的人都说服了。”长石拿起数据板看了一眼补充道。
“……啥？”星风睁大眼睛。“这家伙是什么大功率洗脑机器么？其他国家的也说服了？”
“反正报告上是‘全’解决了。”长石看着数据板，却找不到什么细节。
“一三七甲，你知道什么吗？”星风转向其他方法。
“大部分知道，指挥官。”摄像头从天花板上降下。“电极除了用同样的方式说服了帝国同僚们以外，还举一反三，让天使联邦的俘虏认识到他们原先的高尚道德情操和公平正义的“普世价值”十分虚伪，反而因为他们西处指责和制裁他人，导致一些小国儿童饿死，让他们产生极大的撕裂感和对上层的憎恨，成功转型；
“然后又让环心联合体居民回忆生活物资不足的清苦和传统思想禁锢，让他们回忆起对变革的渴望，看到指挥官这里每天都不同的积极变化，放下了思想包袱。
“至于银心和自联的人，他们被抓之前就过得很苦，只需要一些共情就能解决问题。”
“听起来很合理。”星风陷入沉思。“但是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不真实。”
“呵。”坐在大屏幕前的蛛网冷笑一声，转过身来。“你说得没错，原本是不该有这么顺利的。”
“什么意思？”星风看出来蛛网掌握着某些情报。
“很荒谬的原因。”她用一侧的锋利附肢打磨着另一侧的附肢。“最近你空间站上，B级电影己经是病毒式传播了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太有了。”蛛网轻蔑地一笑。“你手下的那堆猪脑子们，天天看完电影就跑去问这些帮工团的人，你们文明世界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啊，一定很美好吧，
电影里看到你们个个有飞船，可以用传送门旅行？
食物都是凭空合成的？
每天的工作是去宇宙里研究太空鲸鱼的生态？
每天躺着有人喂饭？
做梦一样的日子吧？
我们环内人羡慕死你们了，累死累活只有营养膏吃，从没见过太空鲸鱼，老传统还不让我们离开环内，巴拉巴拉……”
她转过身子背对着星风，只留下一个侧脸。
“杀人还要诛心，你的手下们也挺缺德啊，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