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愉跪在灵堂前烧纸钱。
火舌拼命地吞噬着纸钱,燃尽成灰,落在盆里。
其他人都出去帮忙了。
段林就站在苏子愉侧后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很多年前,他也见过这一幕。
只不过那时的苏子愉哭的真情实感,烧纸钱的时候也一首断断续续地发出抽泣声。
那时年轻的苏子愉在面对至亲离世时的巨大打击下尚且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是现在的段林可以。
就算现在段天恒暴毙在他面前,他也只会感慨一声,死得太快太容易了。
段天恒这种人渣就应该眼睁睁看着他在意的一切都离他而去。
金钱,名誉,地位。
最后才是生命。
段林不得不承认苏子愉这个女人非常狠。
狠到年纪轻轻就会为自己谋后路。
狠到可以不惜任何代价把自己送上父亲至交好友的床上。
狠到明知段星羽是段天恒婚内出轨的证据,是所有人眼里的野种,也要用尽手段给她谋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段林勾了勾嘴角。
苏子愉她爹估计就是知道这件事之后被气死的吧。
多正常啊。
封建保守的地方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这女人还是自己悉心教导昔日引以为傲的惊才绝艳的大女儿。
何其讽刺,何其悲哀。
难怪当年段天恒抛下s市的一切,只带了一包现金就带着苏子愉母女和自己远走A市了。
老东西也知道这事儿不光彩,所以才带着人远走高飞,这么多年也不和亲朋故友往来,只偶尔过年回老家一趟。
段林记得有几次被段天恒带回家过年的时候,爷爷都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给他压岁钱,眼神里是当时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现在的段林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情绪了。
无非就是可怜,同情罢了。
那些欲言又止却从来没说出口的话,也变成了他知道真相之后的利刃,无时无刻不在凌迟他。
段林甚至能想象到爷爷难以开口的背后隐藏着的原因。
无非就是家和万事兴。
也欺他年幼无知。
没有人愿意告诉他真相。
所以当这道陈年旧疤被人以摧枯拉朽般的姿态揭开时,没人知道他有多痛。
也没人知道他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可能是买醉,也可能是放纵自己吧。
知道真相前的段林心里尚且保留着对段天恒的最后一丝孺慕之情。
知道真相后的他却只想拉着所有人去死。
都毁灭吧。
他太累了。
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他的人生里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的人生充斥着无数的谎言。
他从小依赖的父亲,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把自己原配妻子送进精神病院。
前妻生的两个女儿也被他快刀斩乱麻地胡乱许了人家。
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
他也是百般挑剔,看不惯。
而那个他婚内出轨生下来的野种贱人,却被他视若珍宝,百般疼爱。
从小对他笑意盈盈的苏子愉,那张假面被揭开时成了青面獠牙狠厉的恶鬼,随时想咬断他的喉咙,吸干他的骨血,说不定还会把他的骨灰撒进花坛当养料,将他拥有的一切全部都利用得淋漓尽致。
父亲无情,继母狠毒,亲生母亲只想让自己给她报仇。
他这一生都不被爱。
连他记忆中最幸福的瞬间,都好像只是他一个人臆想出来的。
兴高采烈骑大马的稚子并没有看到男人放下他之后倒头就睡的疲惫身影。
也没有看到母亲转身抹去眼角的泪痕。
他的记忆里只有父亲强壮的手臂和厨房传来的母亲亲手做的饭菜香。
果然,幸福的前提是无知。
他年幼无知才会傻傻地以为每天都能那么开心地过下去。
最后梦醒了,现实一把将他的天真撕得粉碎。
也把他的善良深埋进了幽谷。
最后在他母亲心跳停止的那一瞬间。
将他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也一并带走了。
从此他背负着无数沉重的锁链,一脚踏入了深渊。
而锁链那端绑着的,是他誓死也要拖下去的,造成这一切的,刽子手。
也是他活着的唯一执念。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都志在必得。
当审判者心中那把屠刀挥下的瞬间。
没有人能够幸免。
死亡反而成为了一种解脱。
他不允许中途有人离场。
这场迟到多年的判决。
必须由他亲自行刑。
他会在罪犯最愤怒伤心的一瞬间结束他们的生命。
然后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夜晚,带着所有的肮脏和不堪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最后让往事都化作尘埃,消散在风里。
不用怕被谁听见。
也没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