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繁琐礼节之后,拜师仪式也算磕磕绊绊地完成。
曹丕、曹彰、曹植三兄弟揣着一肚子疑惑与不甘。
从军营鱼贯而出,准备打道回府,明日再来这烟熏火燎之地“求学”。
空气中还残留着赵岩那句“教你们盐政”带来的冲击波,三人的表情各异。
曹丕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眉头微蹙,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课程安排。
曹彰则是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学盐怎么卖?”的茫然。
脚下踢着石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曹植的脸色最是难看,铁青之中透着屈辱。
仿佛让他学盐政,比让他对着赵岩磕头还难受!
他们没走多远,便见一人负手立于前方月色之下,身影被拉得颀长。
正是曹操。
“父亲。”曹丕率先躬身行礼。
曹彰也赶忙收敛了脸上的不耐,跟着行礼。
唯有曹植,梗着脖子,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
曹操的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三个儿子,最后定格在曹植身上。
“赵岩先生乃天下奇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汝等需以上师之礼待之,不可有半分懈怠与不敬。”
曹植终于忍不住了,心中的憋屈与傲气如野草般疯长。
“父亲何必如此抬举一介伙夫?”
“将我等交予此人管教,岂非……岂非折辱斯文?”
话音未落,空气骤然凝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夜空。
曹操竟是毫不犹豫,一巴掌扇在了曹植的脸上。
曹植被打得一个趔趄,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五道指痕,火辣辣地疼。
他捂着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曹丕垂下眼睑,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曹彰则吓得一缩脖子,大气不敢出。
西周的亲卫也都低下了头,假装自己是木桩。
就在这尴尬到极致的时刻,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明公息怒。”
荀彧从曹操身后走出,脸上带着一贯的平和微笑。
“子建公子年轻气盛,言语无状,并非有意顶撞明公。”
他先是为曹植解围,随即转向曹丕,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子桓公子,你向来沉稳,可曾想过,赵先生为何独独要从盐政教起?”
曹丕闻言,心中微动,躬身答道:
“回禀父亲,荀令君。”
“孩儿愚钝,私以为,盐,与铁一般,皆为国之命脉。”
他略作思忖,继续说道:
“掌控盐政,便能调控民生,充盈国库。”
“赵先生让孩儿们学此道,恐怕是想让吾等明白,治理天下,需从细微处着眼,洞察根本。”
曹操脸上的怒气稍缓,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然也。”
他点了点头。
“赵先生所言所行,皆有深意。”
“你们三个,明日起,好生听讲,用心学习。”
“若再有今日这般顶撞师长之举……”
曹操的目光扫过曹植红肿的脸颊。
“休怪为父,不念骨肉亲情!”
曹植浑身一颤,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曹家三兄弟便耷拉着脑袋,出现在了伙房。
赵岩早己等候多时,他悠哉地坐在一张小马扎上。
面前摆着一个简陋的木板,上面放着茶壶和几个粗瓷碗。
见三人到来,他眼皮都未抬一下。
“来了?”
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喜怒。
“师父。”
三人齐齐躬身行礼,声音倒是比昨日恭敬了不少。
曹植的脸颊依旧有些红肿,眼神中充满了不情不愿,但终究不敢再造次。
赵岩这才抬眼,目光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嗯,还算守时,没让我老人家久等。”
他指了指伙房角落里临时清理出来的一小块空地。
那里堆放着一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算筹、竹简和几张破旧的席子。
“条件是艰苦了点,你们就将就一下吧。”
“今日,咱们正式开课。”
“我打算教你们的,名为‘三司之术’。”
“三司之术?”曹彰挠了挠头,一脸困惑。
“简单说,就是把盐政这摊子事,分成三块。”
“你们各管一块,互相配合,也互相监督。”赵岩解释道。
他首先看向曹彰,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头壮实的牲口。
“曹彰,你小子力气大,平日里舞刀弄枪是把好手。”
“从今天起,这伙房所有盐的入库、出库、搬运、清点、以及日常的库存安全,都归你管。”
他拍了拍身边一个装满粗盐的麻袋。
“每日黄昏之前,你要把当日的盐巴数目清点清楚,报给我。”
“少了,我拿你是问!”
“多了……嗯,算你孝敬我的。”
曹彰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这活儿好啊,不用动脑子,就出把子力气,正合他意!
“是!师父!保证完成任务!”
他拍着胸脯,大声应道。
赵岩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曹植。
曹植心中一紧,不知这便宜师父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曹植,你小子不是自诩文采过人,满腹经纶吗?”
赵岩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他指了指旁边案几上堆放着的账册、笔墨和算筹。
“从今天起,这制盐的成本核算、盐的购入与销售记录、以及所有与盐有关的账目往来,都由你负责。”
“每一笔支出,每一笔收入,盐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成本多少,售价几何。”
“你都得给我算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赵岩特意加重了语气:
“尤其是制盐的成本,包括火耗、人工、物料损耗,等等等等,都必须精确到毫厘。”
“我要的是一本谁也挑不出错处的细账。”
曹植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让他这个名满天下的才子去当个账房先生?
这简首是奇耻大辱!
但他一想到父亲昨日那冰冷的眼神和火辣的巴掌。
以及赵岩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便只能将满腔的愤懑与不甘咽回肚子里。
“……是,师父。”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最后,赵岩的目光落在了曹丕身上。
“曹丕。”
曹丕神色平静,拱手道:“徒儿在。”
“你心思深沉,平日里也少言寡语,想必是个能琢磨事儿的人。”
赵岩端起茶碗,呷了一口。
“这盐制出来了,账算清楚了,总得卖出去,才能变成钱粮,支撑大军。”
“从今日起,你就负责‘通商’之事。”
“哪些盐商可靠,值得合作;哪些盐引可以发放,哪些需要谨慎。”
“盐的定价如何才能既保证利润,又不至于引起民怨。”
“如何防止奸商囤积居奇,扰乱市场……”
“这些,都交给你去考虑,去接洽。”
赵岩放下茶碗,眼神锐利了几分。
“记住,与商人打交道,里面的门道可深着呢。”
“能不能把盐顺利地卖出去,卖个好价钱,就看你的本事了。”
曹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个任务,倒有些意思。
与人周旋,权衡利弊,这正是他所擅长的。
“徒儿明白了。定不负师父所望。”
他恭敬地答道。
分配完任务,赵岩便甩甩袖子,自顾自地到灶台边忙活去了,留下三兄弟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