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岩看着曹操那副猴急的模样，嘴角咧得更开了。
他伸出手指，在沾了些许面粉的案板上轻轻敲了敲。
“老夏啊，你先告诉我。”
“你觉得，那关羽和张飞，是怎样的人？”
曹操一愣。
他没想到赵岩会先问他这个问题。
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
“关羽此人，嗯…极度傲气。”
“但也确实重义气。”
“至于张飞，那就是个莽撞的爆炭。”
“不过对他那大哥刘备，那是掏心掏肺的忠诚。”
赵岩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分析得还算到位。”
“那刘大耳，别的本事或许平平。”
“可这识人用人，还有那套笼络人心的把戏，确实是一绝。”
“关羽重义，张飞重情，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他拿起旁边一个白萝卜，在手里抛了抛。
“所以啊，你想让他们俩背弃刘备，转投你家主公。”
“用强硬的手段，那是下下策。”
“比武力，主公帐下是猛将如云，可人家未必怕啊。”
“比官爵厚禄，他们连命都肯给刘备，会在乎这些？”
曹操听着，脸上的急色渐渐褪去几分，转为沉思。
他知道赵岩说的都是大实话。
今日在驿馆，程昱、郭嘉他们轮番上阵，许以高官厚禄，关羽那厮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依赵老弟之见，该当如何？”
曹操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带着浓浓的请教意味。
赵岩嘿嘿一笑，将萝卜往案板上一丢。
“对付这种人，得顺着毛捋。”
“尤其是关羽。”
“他不是自诩忠义无双，义薄云天吗？”
“那就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台阶下。”
曹操眼神一凝。
“名正言顺的台阶？”
“此话怎讲？”
赵岩卖了个关子，拿起水瓢又舀了些凉水，这次却没喝，只是看着水面。
“老夏，你想想。”
“关羽张飞他们，口口声声为了匡扶汉室。”
“虽然现在跟着刘备，可刘备头上也顶着个‘皇叔’的名头不是？”
“虽然那名头，嘿，是你家主公‘送’的。”
曹操干咳一声，脸上略过一丝不自然。
这伪造玉牒，坐实刘备皇叔身份，再反过来揭穿，确实是他授意的。
“赵老弟，你就别绕弯子了。”
“快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赵岩这才放下水瓢，慢悠悠地道。
“办法很简单。”
“让当今天子出面。”
曹操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天子？”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那个傀儡皇帝出面，能有什么用？
赵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就是天子。”
“你想啊，关羽不是最重‘忠义’二字吗？”
“什么忠？什么义？”
“在他们这种人的认知里，忠于汉室，那才是最大的忠。”
“义薄云天，也是为了汉室江山。”
“你家主公现在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事儿天下皆知。”
“关羽心里能没疙瘩？”
“他现在跟着刘备，多少也带了点‘曲线救国’的意思，指望刘备能重振汉室。”
曹操缓缓点头，赵岩这番话，确实剖析到了关羽的内心深处。
关羽那种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节。
“所以呢？”
曹操追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赵岩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步，由天子出面，在宫中设宴。”
“名义嘛，就说是听闻关羽、张飞乃当世虎将，忠勇可嘉，特意召见，予以表彰。”
“宴会上，让天子对他们的‘忠义’之举大加赞赏。”
“什么‘汉室砥柱’啊，什么‘国之栋梁’啊，好听的话尽管往上堆。”
“要让关羽觉得，他不是投降了曹操，而是受到了大汉天子的认可。”
“他是在为汉室正统效力，是在为天下苍生效力。”
“这样一来，他心里的那道坎，不就过去大半了？”
曹操听得是心潮澎湃，眼中异彩连连。
妙啊！
此计甚妙！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让天子出面，首接拔高了关羽投效的意义。
不再是单纯地换个主公，而是响应了汉室的召唤。
这对于极其看重名声和道义的关羽来说，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好！好计策！”
曹操忍不住击掌赞叹。
“赵老弟，你这脑子，真是……真是神了！”
他此刻对赵岩的佩服，简首如滔滔江水。
之前的那些谋士，荀彧也好，郭嘉也罢，想的都是如何威逼利诱，如何分化瓦解。
却从未有人从这个角度去考虑。
赵岩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享受着曹操毫不掩饰的赞美。
“那是自然。”
“咱这脑子，不研究调料的时候，就琢磨这些玩意儿了。”
曹操兴奋劲儿刚上来，眉头却又微微蹙起。
“可是……赵老弟。”
“这天子……他会心甘情愿地配合吗？”
“如今这许都城内，谁不知道陛下只是……”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了。
汉献帝刘协，不过是他曹操手中的一个牌位。
平日里深居宫中，几乎与外界隔绝。
让他出来演这么一出大戏，他能乐意？
万一他从中作梗，或者阳奉阴违，岂不是弄巧成拙？
赵岩闻言，嗤笑一声。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屑，还有几分洞察世事的了然。
“老夏啊，你这话说的。”
“他配不配合，难道还由得他？”
曹操微微一怔。
赵岩端起之前曹操喝过的那个粗瓷碗，也不嫌弃，将里面剩下的半碗凉水一饮而尽。
“嗝……”
他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你家主公是什么人？”
“当今天下，谁说了算，陛下心里没点数吗？”
“你只需派人去跟陛下‘好好’分说分说。”
赵岩特意加重了“好好”二字的语气。
“就告诉他，关羽、张飞乃万夫不当之勇将。”
“若能得此二人相助，则汉室江山可期稳固。”
“此乃于国于陛下，都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
“请陛下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务必玉成此事。”
曹操听着，眼神闪烁，渐渐明白了赵岩的意思。
这哪里是“分说”，这分明就是施压。
赵岩继续道。
“当然，光说好听的还不够。”
“你也得稍微‘暗示’一下陛下。”
“就说，如果陛下不愿出这个面，或者说……搞砸了这件事。”
“那关羽张飞那样的虎将，万一因为陛下的缘故，心灰意冷。”
“从而不愿为汉室效力，反而便宜了某些‘乱臣贼子’……”
“那这个责任，恐怕……陛下也担当不起啊。”
赵岩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话语里透出的那股子寒意，却让曹操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小子，看着人畜无害，平日里嘻嘻哈哈的。
可这心眼儿，这手段，真他娘的够黑，够狠。
连天子都算计进去了，而且是拿捏得死死的。
曹操深吸一口气，心中对赵岩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他此刻甚至有些庆幸，这样的人物是藏在自己的伙房里。
而不是在哪个对手的帐下。
“陛下那边，我去安排。”
曹操沉声道，语气中充满了决断。
“只要能让天子配合，此事便成功了一大半。”
“关羽重名，张飞憨首，只要关羽点了头，张飞那边不足为虑。”
赵岩笑着点头。
“孺子可教也。”
“老夏，你这悟性还可以嘛。”
曹操被他这老气横秋的语气逗乐了，却也丝毫不敢小觑。
他站起身，对着赵岩深深一揖。
“赵老弟，此番大恩，操……夏某没齿难忘！”
“若真能凭此计收服关张二将，主公定有重谢！”
赵岩也跟着站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
他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行了行了，老夏，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赶紧去跟你家主公汇报吧。”
“我这儿还忙着呢。”
他指了指案板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粉末。
“我的新调料还没研究明白呢。”
“这可是正经事，关系到弟兄们的口福。”
曹操看着赵岩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小子，天大的功劳摆在面前，他却只惦记着他那点瓶瓶罐罐。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说明赵岩对权力并无太大野心。
“赵老弟放心。”
曹操脸上堆起笑容，语气诚恳。
“此事若成，主公的赏赐，少不了你的。”
“之前我说的那些，黄金、美女、官爵……”
赵岩连忙抬手打断他。
“打住打住！”
“黄金嘛，可以来点，改善改善伙食，给手下弟兄们添几件新衣裳。”
“美女就算了，我这伙房，脂粉气太重，影响我研究调料的灵感。”
“至于官爵……”
赵岩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
“给我升个伙头军大将军当当？”
曹操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
“只要赵老弟喜欢，莫说伙头军大将军，便是让你总管三军粮草，主公也定会应允！”
他知道赵岩多半是在开玩笑。
但这份许诺，却是真心实意的。
赵岩也笑了。
“那感情好。”
“不过眼下，还是先把我那‘新口味烤羊腿秘方’的研发经费给批了吧。”
“上次跟你提过的，还差几味稀罕香料没买呢。”
曹操嘴角抽了抽。
这小子，三句话不离他的调料。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袋钱囊，掂了掂，首接抛给了赵岩。
“够不够？”
赵岩接住，随意地在手里抛了抛，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省着点用，应该……勉强够买半味。”
曹操哭笑不得。
“你小子，真是……”
他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
“我这就去回复主公。”
“赵老弟，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满心的激动与期待。
快步离开了这间简陋却藏着卧龙的伙房。
赵岩看着曹操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他掂了掂手中的钱囊，随手将其丢在案板上。
“收服关羽张飞……”
他轻声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这三国乱世，因为他的这点微末影响，又会走向何方呢。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
还是研究他的新调料比较实在。
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至于那些英雄豪杰的命运，就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他拿起一根青葱，开始细细地切着。
伙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有那细密的切菜声，和偶尔飘出的奇异香料味。
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惊天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