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站在景阳宫的廊下,望着天上那轮缺了一角的月亮,满心皆是怅惘。寒风吹过,他下意识裹紧身上的披风,却怎么也暖不热心底的凉意。屋内陈知画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像一根细针,一下下扎在他的心口。
第二日清晨,永琪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上朝。朝堂上,大臣们谈论的话题无一不是关于西福晋生子的喜讯,乾隆脸上那藏不住的笑意,更是刺痛了他的双眼。退朝后,乾隆特意留下他,语重心长道:"永琪,夫妻和睦方能家和万事兴,你回去好生劝慰知画,莫要再执着于过往。"
永琪领命回到景阳宫,却发现陈知画己不见了踪影。询问宫女才得知,她天不亮就带着贴身丫鬟出了宫,说是要去城外的白云庵。永琪心中一紧,立刻骑马追去。
白云庵内,香烟缭绕,木鱼声、诵经声此起彼伏。永琪在佛堂里找到了陈知画,她身着素衣,跪在蒲团上,面前的烛火将她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知画,跟我回去吧。"永琪走上前,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懊悔。
陈知画缓缓转过头,脸上的泪痕早己风干,眼神却异常平静:"王爷,你看这庵堂虽清冷,却比景阳宫自在得多。这些日子,我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情不真。"她顿了顿,望向殿外的青山,"我己向主持求得一间厢房,打算在此吃斋念佛,为过往赎罪。"
永琪如遭雷击,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陈知画,仿佛从未认识过她。曾经那个工于心计、争强好胜的女子,此刻竟如此决绝。"知画,我...我会改的,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他慌乱地说。
"太迟了。"陈知画摇摇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王爷,请回吧。绵忆还小,需要你陪伴。"说罢,她转身走进内室,只留给永琪一个决绝的背影。
永琪失魂落魄地回到景阳宫,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满是悔恨。他想起与小燕子一起闯荡江湖的日子,想起陈知画刚入府时的温婉模样,可惜一切都己回不去了。
而在江南梨香榭,小燕子正抱着孩子在海棠树下玩耍。孩子咯咯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永珹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幕。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母子二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小燕子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心中满是幸福与满足。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而那些过往的纷纷扰扰,都己化作了过眼云烟。
深秋的白云庵笼罩在薄雾中,银杏叶铺满青石板路,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陈知画跪在佛堂内,手中念珠被得发亮,檀香萦绕间,耳边突然响起住持静慧师太沉稳的声音:"施主眉间戾气未消,可知执念最是伤人?"
她猛地抬头,望着帘后缓步走出的尼师。静慧一袭灰衣,眉目间自有一股慈悲,手中的佛珠却让陈知画瞳孔骤缩——那是她入宫前母亲所赠的翡翠念珠,前日晨起突然不翼而飞。"师太的佛珠...为何在您手中?"她的声音发颤,踉跄着站起身。
静慧轻抚佛珠,目光望向庵外层叠的山峦:"半月前,有小沙弥在山涧拾得。"她忽然轻笑,眼角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施主可知,这庵堂三十年前也曾收留过一个弃婴?"
陈知画呼吸一滞,看着静慧从袖中取出半块刻着"燕"字的长命锁。锈迹斑斑的金锁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与她记忆中小燕子颈间的饰物隐隐相似。"那孩子被放在藏经阁的蒲团上,身边只留了这金锁和半块写着生辰八字的锦帕。"静慧的声音悠远,"老尼见她命格奇异,便收在身边养了三年。"
殿外突然狂风大作,吹得经幡猎猎作响。陈知画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想起小燕子初见时那股野性,想起她在宫中对佛像莫名的亲切感,更想起自己曾嘲笑她"不知礼数"的种种场景。原来她费尽心思贬低的人,竟与这座清修之地有着如此渊源。
"后来孩子被人抱走,老尼托人打听,方知是被卖到了白雀园。"静慧将金锁放在供桌上,烛火将锁上的纹路映得清晰可见,"施主若想赎罪,莫若放下执念,以善念化解往昔业障。"
陈知画跌坐在蒲团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刁难小燕子时,永琪眼底总有化不开的愧疚;为何乾隆对这个义女的宠爱近乎偏执。原来早在她踏入宫廷之前,命运的丝线就己将她们的人生缠绕在一起。
当夜,陈知画在庵堂后的竹林徘徊。月光透过竹叶洒下,在地面勾勒出斑驳的光影。她轻抚着斑驳的竹墙,突然摸到几处歪歪扭扭的刻痕——"小燕子到此一游"七个字虽己模糊,却仍倔强地留存着。指尖抚过那些刻痕,仿佛触到了多年前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女孩,在这方天地里嬉笑奔跑的模样。
而此时的梨香榭,小燕子正抱着孩子听永珹念书。窗外突然下起细雨,她望着雨幕,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悸动。怀中的孩子咿呀学语,小手突然指向南方,咯咯笑起来。永珹放下书卷,将妻儿揽入怀中:"在想什么?"
"西哥,"小燕子靠在他肩头,"我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被我忘了..."她的目光穿过雨帘,望向京城的方向,却不知在百里之外的白云庵,与她命运交织的另一个女子,正对着月光下的金锁,落下了悔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