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辰时。
文华殿的晨光斜照青州舆图。
邵小爷指尖抚过北斗第七星的位置,鎏金箭模在案头泛着冷光。
李崇叩门而入,官袍下摆沾着霜花:“大人,工部军械司昨夜熔了三炉铁水,说是补铸佛塔风铃。”
“补铃还是补箭?”邵小爷将箭模浸入茶汤,玄铁纹路遇热舒展,“你带人去司库房,查查近半月的炭火用量。”
李崇迟疑道,“下官前日己查过,炭簿记的是陶土窑的数目......”
“陶土窑用松木,军械司烧的是石炭。”邵小爷推开雕花窗,寒风卷着雪片扑向北斗渠图,“石炭烟气泛青,混了雪参末便是靛蓝……与佛塔狼烟同色。”
巳时,工部军械司。
熔炉的热浪蒸腾如夏,邵小爷执铁钳翻动赤红的铁水。
匠头擦着汗凑近,“尚书大人亲临,可是要监造新弩?”
“本官好奇,佛塔风铃用多少斤铁?”邵小爷钳起块未凝的铁胚,淬入冰水嘶嘶作响,“这铁胚的气孔,倒像极了北斗箭簇的箭槽。”
匠头喉结滚动,“风铃讲究音色,需反复锻打......”
“锻打时掺雪参胶,是为防锈还是为留记号?”邵小爷忽然将铁胚掷向石壁,迸溅的火星中显出道靛蓝纹路,“就像三年前青州矿洞的标记。”
廊柱后传来碎瓷声,掌事嬷嬷的鎏金护甲捏着茶盏:“邵尚书好耳力,连锻铁声都听得出血脉来。”
“不及嬷嬷眼力。”邵小爷靴尖碾过淬火池边的矿渣,“隔着三重院都能瞧见本官的铁钳。”
午时,乾清宫暖阁。
朱瘟倚着貂裘翻看《佛塔营造录》,银发垂落书页:“爱卿可知,北斗第七星又称破军?”蚕形玉尺点向檐角铜铃,“这铃铛响了三日,该换个调子了。”
邵笠奉上靛蓝铁纹拓本,“臣新谱了首《锻星曲》,正要请陛下品鉴。”他指尖划过拓本边缘,“调起青州矿,韵落佛塔铃,煞尾该在……”
“该在慈宁宫的香炉里。”暴君突然咳笑,血丝溅上玉尺,“太后今晨换了龙涎香,说是要镇镇北斗的杀气。”
窗外信鸽扑棱棱撞进来,爪上桑皮纸写着:石炭百担,己入东宫窖。
邵小爷展眉,“陛下这鸽子养得妙,连东宫的墙根都钻得透。”
未时,东宫偏院。
李崇贴着琉璃瓦匍匐,见太监们抬着乌木箱穿过月洞门。
箱缝漏出的碎炭染黑了积雪,他捻起些许对着日头细看,炭末里掺着青州铁矿特有的赤晶。
“李侍郎好雅兴。”太子傅忽然从影壁转出,竹杖敲碎冰棱,“东宫的炭火粗劣,可要老夫赠些银丝炭?”
“下官奉命查陶土,走错了院子。”李崇晃了晃手中勘验令,“倒是大人这竹杖,镶的可是北斗纹铁扣?”
杖头银扣忽地弹出利刃,太子傅冷笑:“年轻人眼神太好,易惹祸......”
“惹祸的是杖柄的雪参味。”邵小爷的嗓音自檐角传来,雀翎氅扫落积霜,“三年前龙首渠督办的旧伤,该用辽东参膏才对吧?”
申时,兵部暗房。
李崇将赤晶炭铺在北斗图上,“东宫窖里藏的不止石炭,还有半箱未锻的玄铁胚。”
“铁胚上的雪参胶可验过了?”邵小爷执镊子夹起碎炭,“与佛塔箭簇的配方一致?”
“九成相似,余下一成......”李崇展开油纸包,“掺了东宫特供的龙涎香灰。”
邵小爷忽然将香灰撒向烛台,青烟凝成七瓣莲状:“明日早朝,该让这莲花开在北斗位了。”
戌时,慈宁宫佛堂。
太后执玉杵捣碎香饼,冰裂纹香炉腾起靛蓝烟雾:“邵尚书连东宫的炭灰都嗅得到,倒是比哀家的獒犬更灵。”
“臣嗅到的是三年前的旧疾。”邵小爷奉上赤晶炭,“龙涎香镇得住佛塔铃,镇不住青州矿洞里的冤魂。”
鎏金护甲突然掀翻香炉,灰烬在地毯烧出北斗痕:“尚书大人这火气,该用雪水压一压。”
“谢娘娘赐教。”邵小爷抖落官袍沾的香灰,“臣这就去北斗渠,试试雪水淬铁的手艺。”
亥时,北斗渠闸口。
冰层下传来沉闷的凿击声,邵小爷执鹤嘴锄破开第七道裂痕。
李崇举着火把惊呼,“冰窟里有铁箱!”
青铜箱面铸着七瓣莲,锁孔正是北斗箭簇的形状。
邵小爷插入箭模的刹那,机关咬合声如编钟奏鸣,箱内《丙戌年矿脉实录》的冰蚕丝装订线莹莹生光。
“大人,矿监带人往这边来了!”
“来得正好。”邵小爷将实录塞入怀中,“本官正缺个运铁箱的苦力。”
子时,兵部值房。
更漏滴湿《矿脉实录》,邵小爷朱笔圈出七处暗桩。
暴君的信鸽撞开窗棂,爪间玉坠雕着七瓣莲,花心嵌着北斗纹。
“爱卿这铁箱开得妙。”朱瘟的咳笑声混着夜风传来,“太后的莲花,终是落在了北斗盘。”
邵小爷将玉坠系上舆图,“陛下该添副新星盘,臣这盘上,还缺颗北极星。”
雪霰子扑簌簌砸在窗纸,佛塔方向的更鼓忽然乱了调。
一缕青烟扭成莲茎,却在触及北斗时碎成冰晶,纷纷扬扬落满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