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盐场。
卤井在暮色中蒸腾着靛紫雾瘴。
邵小爷立在井台,三品孔雀补子的金线缠住半卷《灶神祭文》。他屈指弹了弹文末的朱砂印,碎屑落进卤水腾起青烟。
好家伙,这祭文用的竟是太医局特供的砒霜纸。
“大人!东南灶房走水了!”
随从的呼喊被热浪撕碎。
邵小爷奔过晒盐场,赤脚踩进泛着金沫的卤滩,足底灼痛让他想起实验室的硫酸铜结晶。他踹开扭曲的铁门,火光中成箱的蚕丝裹着盐粒燃烧,焦煳味里混着江南特有的沉水香。
呵…果然与织造局有关!
“御史大人好兴致。”阴恻恻的嗓音从浓烟中浮出。
青州通判握着鎏金火钳逼近,官袍下摆绣着辽东参行的飞马纹:“这灶王爷的贡火,可比您查案的烛火亮堂?”
邵小爷突然扬手将《祭文》掷向火堆,砒霜纸遇烈焰爆出蓝光。
借着炫目焰色,他袖中银丝缠住房梁,腾身掠过火墙上方的通风口。
恰时玄色蟒纹靴尖正踏在檐角,朱瘟的雪貂氅扫落火星,银发用墨玉螭龙簪半束,垂落的流苏缠着枚青州特产的药玉。
他俯视着下方火海,唇角噙着笑:“爱卿这出火凤涅槃,倒比幽州马场的戏码更烈。”
邵小爷悬在银丝上仰头,喉结擦过对方垂落的药玉串:“陛下是来添柴,还是灭火?”
“朕来取件旧物。”朱瘟突然割断银丝,揽着人坠向卤井。下坠的疾风中,他指尖划过邵小爷腰间的犀角瓶:“三年前黄河沉船里捞出的犀角,爱卿用着可顺手?”
井壁苔藓飞掠,邵小爷后背着地前被大氅裹住。
井底暗河泛着磷光,暴君的药玉照亮壁上凿痕。
成排的辽东符文间,嵌着半枚江南织造局的鎏金梭。
“爱卿可知,这卤井通着青州水脉?”朱瘟抚过石壁,指腹沾着黏腻的硝盐,“就像你查的案,看似是盐,实则是...…”
“是陛下棋局里的引信。”邵小爷突然抠出鎏金梭,梭尖挑破伪装的盐壳,露出底层的金丝帛,“江南的绸,辽东的药,青州的盐……您要烧的,是整张大嘉的贪腐网。”
井口忽然坠下碎石,通判的九节鞭绞着毒烟探入。
朱瘟低笑着将药玉按进石缝,幽蓝荧光骤亮:“爱卿猜猜,这玉里封着什么?”
“总不会是救命的解药。”邵小爷旋身避开毒鞭,金丝帛缠住鞭梢。
帛面遇毒液显形,赫然是江南织造局与太医局的密账。
井外忽传来马匹惊嘶,暴君的白翎卫破开火幕。
朱瘟拽着人踏壁而上,大氅掠过通判惊愕的脸:“告诉太后,朕的贺礼……”他甩出鎏金梭钉穿对方官帽,“就埋在江南的蚕神庙!”
子夜。
盐场公廨飘着药香,邵小爷跪呈染血的金丝帛。
朱瘟倚在太师椅上把玩药玉,赤金护甲刮过对方腕间被银丝勒出的红痕:“爱卿这伤,倒是比奏折上的字好看。”
“臣愚钝,只懂伤皮肉。”邵小爷将帛卷翻至江南篇,“不懂伤人心。”
暴君忽然掰开药玉,莹绿粉末洒在伤口:“这是辽东的雪蟾粉……”他指尖顺着红痕游走,“专治朕看不顺眼的伤。”
刺痛混着凉意窜入血脉,邵小爷盯着案头将熄的烛火:“陛下那日赐犀角瓶时,就算到今日?”
“朕算到爱卿会问这句。”朱瘟突然吹灭蜡烛,黑暗中将人按向窗棂。月光透进雀翎氅,在砖地投出纠缠的影,“就像算到你会撕太后的氅衣,会劫江南的快马..….”
更鼓声里,值房梁上传来碎响。
邵小爷袖箭破空,刺客坠地时怀中的密匣震开——半幅《蚕神祭典图》上,辽东参行的飞马正踏着江南桑田。
“赏你了。”朱瘟将药玉残片塞入他掌心,“三日后下江南,戴着它去会会蚕娘娘。”
五更梆子荡过卤井。
邵小爷立在残碑前。
新任盐课提举战战兢兢捧来锦盒,“太后娘娘赐的桑麻袍…...”
他劈手撕开袍角,夹层掉出把金蚕茧。
沸水浇下,茧丝化开的瞬间浮出密语:腊月廿三,蚕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