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
檐角的铜铃在朔风中呜咽。
黥面匠人蜷在青砖地窖,腕间飞燕刺青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他颤抖着将玉玲瓏浸入冰水,裂纹里浮出幽州城防图,箭楼处朱砂勾出的缺口,正对吕氏佛堂的飞檐斗拱。
“叮——”
青铜盏坠地的脆响惊得他缩向墙角。
太后踩着满地碎瓷踏入地窖,孔雀蓝宫装下露出双绣狼头的软靴:“哀家的佛堂,倒是比工部匠坊更养人。”
匠人攥紧玉玲瓏,冰水顺着指缝滴成“丙戌”二字。
太后忽然俯身,丹蔻刮过他腕间旧疤:“黄河水鬼的刺青,泡了三年倒愈发鲜亮了。”
幽州城外。
祭台覆着薄雪,邵小爷策马掠过枯柳林。
三品孔雀氅扫落枝头冰凌,他忽地勒缰,雪地上散落的金砂反着紫光,与佛堂香炉灰中的碎玉同炉所制。
“大人,祭坛有异!”
随从掀开染血的毡毯,萨满的骨铃深陷冻土。
邵小爷以骨笛撬动铃舌,铃身暗格弹出具焦尸,怀中紧抱的《祭马典仪》残页上,辽东符文混着太医局朱批:腊月廿三,血饲腾格里。
什么鬼…借神杀人?他碾碎沾着马血的符文,忽见雪坡下闪过黥面人影,腕间飞燕刺青与黄河浮尸分毫不差。
千里外。
佛堂密室飘着奇楠香,王相枯指划过壁刻的辽东舆图:“娘娘这招请神容易送神难.…..”
“难的是丞相的良心。”太后突然拧动佛龛机关,暗门轰然洞开。
成排冰棺冒着寒气,每具棺内都躺着腕系飞燕刺青的尸首,“三年前沉船的工匠,可都盼着丞相上香呢。”
王相踉跄扶住冰棺,棺内人掌心攥着的玉玲瓏突然炸裂。
靛蓝毒烟腾起瞬间,太后将翡翠佛珠按在他口鼻:“丞相还是闭着眼祭拜,更显虔诚。”
与此同时祭坛东南角的枯井里,邵小爷拽着绳梯滑入地穴。井壁抓痕间嵌着半枚鎏金马掌,与马市毒蹄铁纹样相同。
他举着火折子照见深处铁门,锁眼形如飞燕展翅。
“大人小心!”
随从的惊呼被破空箭矢截断。
邵小爷反手甩出骨笛击落暗箭,箭簇上淬的靛蓝毒液蚀得冰砖滋滋作响。他劈开铁门,腥风裹着马粪味扑面,成堆的病驹骸骨间,辽东大祭司的金面具泛着死光。
“御史大人踏月而来,是要献祭还是超度?”大祭司摇动缀满玉玲瓏的法杖,铃声催动暗处黑影蠕动。
邵笠剑尖挑起骸骨间的太医局药瓶,“本官来讨教,腾格里神喝不喝得了中原的断头酒?”
…
佛堂地窖。
冰棺突然炸响,王相挣开太后桎梏,官袍撕露出黥着飞燕纹的枯皮:“老臣愿以命祭河!”
太后抚掌轻笑,佛珠缠上他脖颈:“丞相这身子,喂鱼都嫌硌牙。”她突然拽动经幡,暗弩齐发射穿冰棺。
尸首怀中的玉玲瓏滚落成阵,裂纹拼出“幽州”血字。
恰时祭坛地穴阴风骤起,大祭司的法杖戳向邵笠心口:“御史的血,倒是好祭品!”
邵小爷旋身避开,孔雀氅扫翻骸骨堆。
暴君的白蹄乌突然破顶而下,朱瘟玄甲染霜,银发间缠着带血的玉玲瓏链:“爱卿这祭典,倒是比除夕宫宴热闹。”
剑光闪过,大祭司的金面具裂成两半,露出的脸竟与冰窖黥面匠人一模一样。
邵小爷扯开其衣襟,心口狼头刺青下盖着工部官印:“好个双魂傀儡!”
朱瘟踩碎满地玉玲瓏,冰裂纹里渗出黑血:“赏你的。”他甩来半卷《黄河堰工录》,缺页处黏着的正是祭坛符文。
五更梆子荡过雪原,邵小爷跪在暴君马前呈上狼头密函。
朱瘟以染血的指尖点他眉心,“爱卿可知,这幽州的雪.…..”
“化尽了也是血。”邵小爷抬眸,祭坛残火映得孔雀补子如浴血重生。
佛堂方向忽然传来钟鸣,黥面匠人的尸体高悬飞檐,腕间玉玲瓏在风中碎成齑粉。
那里面裹着的最后一道密令,随雪沫消融在吕氏祠堂的鎏金匾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