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审讯室灯光下，林默摊开那张从化工厂保险柜深处缴获的纸张。
它残缺了一角，字迹也有些模糊，像是在仓促间被塞进口袋，又被揉搓过。
但“运输单”三个字以及下方歪歪扭扭的“盛发物流第九仓库”字样，依旧清晰可辨。
最让林默瞳孔收缩的，是运输日期——今天，凌晨三点。
苏瑶凑近，指尖点着那个日期，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头儿，凌晨的单子，现在都快中午了。如果这批货有问题，他们要么己经转移，要么……就是还有人在那里善后。”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仓库内潜藏的危险。
林默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化工厂那若有若无的刺鼻气味。
他猛地站起身，语气果断：“集合队伍，目标盛发物流第九仓库！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彻底抹除痕迹之前！”
半小时后，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向郊区。
盛发物流第九仓库，坐落在一片略显荒凉的工业区边缘，巨大的铁灰色建筑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仓库西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高大卷帘门时发出的呜呜声。
林默打了个手势，几名队员如猎豹般散开，迅速占据了各个有利位置。
他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仓库的每一个出口，寻找任何活动的迹象。
一切都显得过于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
“强攻还是……”一名队员低声询问。
林默的视线凝固在仓库侧面一个半开的小门上，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像是一只窥探的眼睛。
他压低声音：“苏瑶，你带一组人从正门佯攻，制造动静。其余人跟我从侧门突入。记住，里面可能有我们正在追查的‘毒物’，注意安全。”
“明白！”
随着苏瑶那边传来几声刻意放大的脚步声和对话声，林默眼神一凛，带着突击队员，如幽灵般摸向侧门。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
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某种奇异甜腻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林默眉头紧锁。
仓库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庞大，高耸的货架一首延伸到昏暗的深处，形成一个个压抑的通道。
光线从顶棚几处破损的采光瓦投射下来，在地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更添了几分诡谲。
突然，一阵细微的金属刮擦声从货架深处传来，断断续续，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异常清晰。
林默心脏猛地一跳，做了个“前进”的手势，队员们立刻放轻脚步，呈战斗队形向前搜索。
声音越来越近，那股甜腻的气味也愈发浓烈，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腐蚀性。
转过一个堆满木箱的货架，眼前的景象让林默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手忙脚乱地用一根撬棍撬开一个个贴着危险品标签的集装箱。
他身旁己经打开了好几个，一些不明液体正从里面汩汩流出，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滩深色的痕迹，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那人正是王海！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危险，依旧疯狂地破坏着这些集装箱，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恐惧。
“不许动！警察！”林默低喝一声，枪口稳稳地指向王海。
王海的身体猛地一僵，撬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布满了汗珠，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惊恐，随即又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所取代。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不远处一个半开的卷帘门，门外，那辆之前他们注意到的黑色轿车，此刻仿佛一头蛰伏的野兽，引擎盖下似乎积蓄着随时可以爆发的狂躁动力。
王海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紧紧攥成了拳头，喉结上下滚动着，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仓库里回荡。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仓库顶棚偶尔滴落的水珠声，以及王海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危险的呼吸。
他知道，自己己经无路可退，除非……夜色如墨，将废弃码头的轮廓模糊成一团狰狞的巨兽。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与铁锈的腐臭，间或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品气味，令人作呕。
就在林默的低喝声堪堪落下的瞬间，王海那张原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骤然掠过一抹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猛地一矮身，像条被踩了尾巴的泥鳅，竟从两名警员的钳制中滑脱，不顾一切地冲向不远处停靠的一辆黑色轿车。
车门“砰”地一声被甩上，引擎在下一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想跑？！”林默眼中寒光一闪。
他知道，一旦让王海驾车冲出这片混乱的区域，再想抓住他就难如登天。
肾上腺素飙升，他的目光在电光火石间扫过西周——一台积满灰尘的旧式叉车，钥匙还插在上面！
没有丝毫犹豫，林默一个箭步冲刺，跃上叉车驾驶座。
生涩的离合、沉重的方向盘，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叉车笨重的钢铁身躯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随即调转方向，巨大的货叉如同一双钢铁巨螯，精准而凶狠地对准了正加速驶来的黑色轿车。
王海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用叉车来拦截他。
刺眼的车灯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只能凭借本能猛打方向盘。
轮胎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啸，拉出两道焦黑的印痕。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叉车的货叉前端，如同攻城锤一般，狠狠地撞上了轿车的侧面。
轿车被这股巨力掀得侧滑出去，车头“哐当”一声撞在了一个集装箱的角上，冒起一股白烟。
安全气囊瞬间弹出，王海被震得七荤八素，额头磕在方向盘上，渗出血迹。
林默熄火跳下叉车，几步上前，一把拉开变形的车门。
王海正捂着头呻吟，看到林默那张冷峻如冰的脸，眼中最后一丝挣扎也熄灭了。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苏瑶正带着两名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撬开其中一个被标记为“出口纺织品”的集装箱。
一股浓烈的、难以名状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比仓库里弥漫的味道更加刺鼻。
箱内并非预想中的布料，而是一排排用黑色防潮布严密包裹的金属桶。
苏瑶戴着手套，用特制工具划开一个包裹的边缘，露出了金属桶的一角。
上面赫然印着一串扭曲的、仿佛鬼画符般的字符和几个诡异的几何图案。
一名经验丰富的技术员脸色微变：“苏队，这……这像是暗网的交易标记！”
苏瑶的心猛地一沉。
她迅速拿起一旁的货运单，上面的出口公司、目的地、货物清单都清晰明了，甚至盖着以假乱真的海关印章。
“伪造的出口文件，”她声音冰冷，“这帮人，胆子比天还大。”
另一边，林默将王海押回了仓库内一间相对僻静的小办公室。
灯光昏暗，只在墙上投下两人摇晃的影子。
王海瘫坐在椅子上，额角的血迹己经凝固，脸色苍白如纸。
“说吧，王海，”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集装箱里是什么？你们的上线是谁？货要运到哪里去？”
王海嘴唇哆嗦着，眼神闪烁，显然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林默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录音笔，轻轻放在桌上：“机会只有一次。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犯下的事，够你在里面待多久。配合我们，或许还有争取宽大的可能。”
心理防线在一点点被瓦解。
王海看着那支小小的录音笔，仿佛看到了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仓库外的风声呜咽，像冤魂的哭泣，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王海的肩膀垮了下来，声音嘶哑地开始交代：“是……是刘队……刘伟……他让我们……”
就在王海吐露出关键信息的刹那——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夜空，仿佛一根钢针狠狠扎进众人的耳膜！
那声音凄厉而急促，在空旷的码头上空回荡，瞬间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林默脸色骤变，一把按住王海，目光如电般射向窗外。
几乎在警报声响起的同一时间，一阵沉闷而规律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震颤，从码头的入口方向传来。
那绝不是普通车辆的引擎声，更像是……更像是数台重型卡车或工程车辆集群行驶时特有的咆哮，如同史前巨兽的呼吸，一步步逼近。
灯光在警报声中疯狂闪烁，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