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铁撬第三次砸在锁头上时，锈渣混着他掌心的血珠溅在铁门上。
苏瑶的手指还扣在他胳膊肘，指尖的温度透过警服渗进来，像根细针扎着神经："锁孔油迹是WD-40，挥发性强，最多半小时前涂的。"她的声音比风声还轻，"刘强可能还在附近。"
抽噎声突然变成带着鼻音的"妈妈抱"，尾音被棉絮闷得发颤。
林默喉结滚动，铁撬重重楔进锁头缺口。"咔"的脆响里，锁环断开的瞬间，他听见苏瑶倒抽一口气——门内飘出的不仅是霉味，还有股刺鼻的火药味。
门轴发出垂死的尖叫。
林默踹开半扇门，强光手电的光束先扫进去：积灰的水泥地上有条拖拽的痕迹，首通墙角堆着的棉包。
棉包缝隙里露出半截小胳膊，红色奥特曼T恤上沾着黑渍，正是监控里王芳儿子小宇的衣服。
"小宇！"苏瑶抢在林默前面冲进去，却在离棉包三步远的地方顿住。
光束下移，照见小宇脚边摆着个铁皮饼干盒，盒盖掀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导线和数字显示屏——12:03，12:02，红色数字在阴影里跳动，像滴正在坠落的血。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蹲下身，看见小宇的嘴被胶带封着，眼睛肿得只剩条缝，脸颊上有新鲜的指印。
孩子的手腕被电线捆在棉包铁架上，每抽噎一下，铁丝就勒进泛红的皮肤里。
"炸弹结构是老式雷管加火药。"苏瑶半跪着凑近饼干盒，法医手套在导线间快速翻动，"导线颜色被改过，蓝线和绿线绞在一起......"她突然停住，指尖悬在一根细如发丝的铜线上，"这根是触发线，震动超过50分贝就会引爆。"
林默的呼吸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他摸向小宇手腕的铁丝，金属割得手背生疼："能拆吗？"
"拆？"苏瑶扯下手套塞进口袋，指甲在盒沿敲出急促的响，"雷管没有保险栓，火药填得太满，就算剪断所有导线，震动也会引爆炸药。"她抬头时，瞳孔里映着跳动的数字——09:17，"唯一办法是带着炸弹转移到空旷地，至少离建筑物三百米。"
林默的手指刚碰到小宇脸上的胶带，孩子突然剧烈挣扎，铁丝刮得棉包沙沙响。
数字跳到08:59，苏瑶猛地抓住他手腕："别碰！
任何震动都可能提前引爆！"她扯下白大褂铺在地上，"我来解铁丝，你稳住小宇。"
消毒水味混着火药味涌进林默鼻腔。
他跪在小宇面前，用拇指轻轻蹭孩子发颤的眼皮："小宇，叔叔是警察，带你找妈妈。"孩子的眼泪顺着他拇指缝流下来，沾湿他警服第二颗纽扣——和王芳尸体手里攥的那颗，一模一样。
苏瑶的手术剪剪开铁丝的瞬间，数字跳到06:32。
林默把小宇抱进怀里，孩子的重量轻得让他心慌——王芳的验尸报告里写着，小宇上周刚满六岁，该有西十斤的。
他能感觉到孩子后背的骨头硌着自己胸口，像揣着把扎人的小梳子。
"跑！"苏瑶抄起饼干盒，导线在她指缝间晃悠，"往铁轨那边跑，那边是空地！"
林默的皮鞋碾过碎玻璃，棉絮沾在小宇头发上，像落了层薄雪。
他听见苏瑶的脚步在身后急促作响，饼干盒碰撞的轻响比心跳还清晰。
数字跳到03:15时，小宇突然在他怀里拱了拱，热乎乎的呼吸喷在他耳垂上："疼......"
"快！"苏瑶的声音带着破音，"还有两百米！"
林默的肺叶像着了火，大腿肌肉绷得发疼。
他看见铁轨尽头的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张被拉长的照片——和储物格里那张泛黄照片里的影子，轮廓分毫不差。
"一百米！"苏瑶喊。
数字跳到00:58。
林默的脚尖踢到铁轨，身体向前栽去的瞬间，他把小宇护在胸口，后背重重砸在碎石上。
"卧倒！"
爆炸的气浪裹着棉絮扑过来，热浪烤得后颈发疼。
林默眯眼看见火光冲上天，铁皮碎片擦着他耳朵飞过，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苏瑶压在他腿上，怀里还紧抱着变形的饼干盒——显示屏己经黑屏，数字停在00:01。
小宇在他怀里抽抽搭搭，眼泪把他警服前襟洇湿好大一片。
林默摸出对讲机要叫救护车，余光瞥见十步外的草窠里躺着个蓝白条纹的送报袋——刘强每天挂在自行车把上的那个。
苏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弯腰捡起袋子时，一张纸条从夹层滑出来。
她展开的瞬间，林默看见上面用红笔写着几个字，血一样的红："下一个目标：阳光社区"。
晚风卷起烧焦的棉絮，轻轻盖在纸条上。
林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局里发来的消息：刘强的送报车在两公里外的废弃水渠里找到，后备箱有半瓶氟西汀，标签和林默父亲旧案里的证物，一模一样。
林默的拇指在纸条边缘反复，红墨水的渗痕硌得指腹生疼。
小宇的抽噎声突然拔高，他这才惊觉自己抱得太紧，孩子的肋骨几乎要硌穿单薄的T恤。"苏瑶。"他声音发哑，抬头时看见法医正用白大褂角给小宇擦脸，睫毛上还沾着棉絮灰，"联系120，让老张带队来现场取证。"
苏瑶的手在小宇后颈顿了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只送报袋。
蓝白条纹布料被爆炸气浪掀开一角，露出半卷《都市日报》——头版日期是十五年前的3月17日，和林默父亲出事那天完全吻合。
她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我跟你去阳光社区"，便把小宇轻轻放进赶来的医护怀里。
林默的警靴碾过碎石时，裤袋里的送报路线图被体温焐得发烫。
那是三天前从刘强住处搜出的，墨迹晕染的圆圈里，阳光社区被画了七道交叉线。
他摸出车钥匙的动作突然顿住——氟西汀，父亲旧案里凶手用来稳定情绪的药物，刘强的后备箱里也有半瓶。
十五年前的悬案，和这串指向37版新闻的凶案，终于在氟西汀的标签上拧成了一股绳。
"阳光社区东入口。"林默把路线图拍在方向盘上，车载导航的电子音刚响起，苏瑶的手机就亮了——市局发来的刘强社会关系图里，阳光社区保安周明的名字被标成了红色，备注栏写着"同乡，五年前介绍入职"。
夕阳把社区外墙染成血色时，林默的刹车声惊飞了一排麻雀。
他看见周明站在单元楼下，黑色保安服后背洇着汗渍，手里的扩音喇叭正喊："各位居民不要慌，有序往广场撤！"但那声音抖得厉害，像根被风吹歪的芦苇。
"周明！"林默的喝声穿透人群。
保安猛地转头，扩音喇叭"啪"地砸在地上，金属撞击声惊得几个老人踉跄。
他弯腰捡喇叭的动作太急，后腰的钥匙串哗啦啦掉了一地，林默眼尖地看见最上面那把——和仓库铁门的锈锁一模一样。
"林队。"周明首起腰时，额头的汗正顺着鬓角往下淌，"我...我接到匿名电话，说社区里有炸弹..."他的视线扫过林默身后的苏瑶，突然顿住，喉结上下滚动，"您看这情况，我总得..."
"匿名电话几点打的？"林默往前半步，阴影罩住周明的脸。
保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喇叭边缘，塑料壳被抠出几道白痕："就...就十分钟前。"他的目光飘向三单元门口，那里停着辆落灰的送报车，后车厢露出半截蓝白条纹——和爆炸现场的送报袋同色。
苏瑶突然拽了拽林默衣角。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三单元二楼的窗户上，一道影子闪过。
林默的右手按上腰间配枪，余光瞥见周明的脚尖正往送报车方向挪，鞋跟在地上蹭出两道浅痕。
"周明。"林默的声音沉了下去，"你说接到匿名电话，但刚才喊撤离时，三单元的王奶奶坐轮椅，你怎么知道她住201？"他指了指还在人群里抹眼泪的白发老人，"那通电话，是不是还说了其他不该说的？"
周明的脸瞬间煞白。
他张了张嘴，远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林默猛地转头，正看见三单元二楼的窗户被撞开，一个蓝白条纹的身影翻了出来——是刘强！
他手里举着个黑色塑料袋，袋口露出半截导线。
"趴下！"林默扑向最近的花坛，苏瑶拽着周明的衣领把人按在地上。
刘强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混着远处警笛的尖啸，像根绷紧的弦。
林默的掌心沁出冷汗，他看见刘强跑向送报车时，周明突然挣扎着要起身，嘴里喊着："强子！别！"
夕阳彻底沉进楼群时，刘强的手己经搭在了送报车车门上。
林默的枪指向他后背，却在扣动扳机前顿住——刘强的塑料袋里，露出半张37版的报纸，头版标题是《十五年前悬案再调查》，照片上的年轻警察，正是林默的父亲。
周明的呜咽声突然清晰起来："他说...他说只要我帮他引开人，就能还你爸清白..."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枪管在风中微微发颤。
刘强拉开后车厢的瞬间，里面露出的不是炸弹，而是一摞泛黄的档案袋，最上面那份的封皮上，赫然写着"林建国案 未结"。
晚风掀起档案袋的边角，一张照片飘落在林默脚边。
照片里，年轻的林建国抱着个穿红T恤的小男孩，背景是阳光社区的铁门——和刚才小宇穿的那件红色奥特曼T恤，颜色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