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铁锈味灌进领口，林默的战术靴踩过最后一片碎砖时，突然停住脚步。
他转身的动作很轻，像一片被风吹偏的叶子，却让五米外的黑色轿车发出轻微的鸣笛——张强的手下正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目光像粘在两人后背上的刺。
"张局。"林默举起手机，屏幕蓝光在夜色里割开一道缝，"有样东西，您可能想看看。"
张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顿住。
他侧过脸，路灯恰好照亮半张脸，眉骨投下的阴影里，那半只眼睛的弧度和林默手机相册里的监控截图严丝合缝。
副驾上的公文包拉链开着，露出半截泛黄的文件边角，林默看见"林正雄"三个字被折进褶皱里。
"什么？"张强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可当林默将手机递过去时，他喉结动了动，右手却没去接——他在等，等林默自己露出破绽。
林默的拇指在屏幕上划开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地下管道的墙面，红漆写着的"37"两个字边缘泛着毛边，最下端有半截被蹭掉的痕迹，恰好露出下面更深的红漆，显影出半个"雄"字。
"这是今天在管道里拍的。"林默的声音像冰锥，"您说我父亲当年查走私案，可这墙皮底下的字，是'林正雄'。"他往前半步，手机几乎要贴到车窗玻璃上，"您说这是给我的，还是给我父亲的？"
张强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左手猛地拍向喇叭，刺耳的鸣笛声惊飞三只夜鸟。
车后座的门"咔嗒"弹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冲出来，其中一个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纱布——和林默在管道里摸到的铁皮刮痕一模一样。
"林队，您喝多了。"黑西装伸手要夺手机，指尖刚碰到林默手背，就见屏幕突然黑了。
林默捏着发烫的手机晃了晃："云备份删了，本地数据也格式化了。"他歪头，"您说，我是该庆幸张局派的手下没提前抢手机，还是该遗憾？"
张强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突然扯出个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林队这是玩小孩子把戏？"
"不是把戏。"苏瑶的声音从林默身侧传来。
她不知何时摘下了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脖颈处沾着管道里的灰，却让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抬手指向工厂二楼的通风口，"张局，您让人拆了管道监控，可没拆屋顶的热成像仪。"
林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通风口边缘果然闪着幽绿的光——那是监控补光灯的频率，和市局证物科的设备型号一模一样。
"您让人切断信号时，设备自动启动了本地存储。"苏瑶从口袋里摸出橡胶手套，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太阳穴，"我在管道里数过，有三个角度能拍到您手腕的伤。"她顿了顿，"包括您摸公文包时，包里那份'林正雄旧案重启申请'。"
张强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
他猛地推开车门，皮鞋碾过枯叶的脆响惊得林默后退半步。
但刑警队长没躲，反而迎上那道阴鸷的目光："张局急什么？
您不是说'查得还不够'吗？"他故意拖长尾音，"正好，我刚让人把旧案物证箱的封条换了新的——您猜，老刘打电话来说'异常'，是箱子被动了，还是里面的东西？"
张强的右手摸向腰间。
林默的肌肉瞬间绷紧，余光瞥见苏瑶的手也按在口袋里——那里装着她随时携带的骨钳。
可下一秒，张强的手又垂了下去，他扯了扯领带，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林队，我是担心你们查太偏。"
"偏不了。"林默转身，假装被脚边的石子绊了下，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故意让屏幕亮着，上面是刚编辑好的短信："废弃医院仓库，有重要线索。"发送对象是个陌生号码——他知道，张强的人此刻正用监听设备锁定他的手机信号。
苏瑶看懂了他的动作。
她弯腰帮着捡手机，指尖在他手背轻轻一掐："该走了。"
两人继续往马路边走。
身后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还有张强压低的骂声："去查那破医院！"林默没回头
路灯在头顶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瑶摸出手机，屏幕上是老刘的未接来电，备注"林正雄旧案物证箱异常"的短信还在闪烁。
她刚要按回去，林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别急。"他望着远处逐渐消失的车灯，眼神像淬了冰的刀，"让他们先动，我们才能看清楚——"他顿了顿，"谁在幕后，替我父亲写那封血书。"
夜风卷着一片枯叶掠过两人脚边。
苏瑶低头，看见枯叶上沾着暗红的痕迹——像血，又像未干的红漆。
她抬头时，林默己经掏出烟盒，却没点，只是捏着烟蒂在路灯下看："明天去物证科。"他说，"我父亲当年的案卷里，少了份关键目击证词。"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人怕它见光。"林默把烟放回盒里，"就像有人怕今晚的监控录像，怕旧案的物证箱，更怕——"他突然笑了，"怕我查到，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是谁把我父亲推进江里。"
苏瑶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证物室老刘的号码。
林默朝她点头，她按下接听键，老刘的大嗓门立刻炸响："林队！
旧案物证箱的锁被换了！
里面......里面少了份尸检报告！"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远处己经看不见的车灯，摸出刚才故意"掉落"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那条"废弃医院仓库"的短信己被阅读。
他转身对苏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狼崽子般的锋利："走，去市局。"他说，"该让某些人，尝尝被人盯着的滋味了。"
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交叠，朝着市局方向走去。
身后，废弃工厂的监控补光灯仍在幽绿地闪着，像一双永不闭合的眼睛，记录着今晚所有的对话与动作。
而在三公里外的废弃医院，两辆黑车正碾过满地碎玻璃，朝着那个"重要线索"狂奔——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林默设下的另一个局。
市局监控室的蓝光在林默瞳孔里跳动。
他的手指抵着操作台边缘，指节因用力泛白——墙上挂钟的指针刚划过十点十七分，距离他们离开废弃工厂不过二十分钟。
苏瑶站在他身侧，发梢还沾着管道里的灰，此刻正用镊子夹起一块酒精棉，轻轻擦拭监控主机的接口。
“老刘说半小时前有人用他的工卡刷了地下二层的门禁。”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酒精棉与金属摩擦的沙沙声里，藏着手术刀般的锋利，“但他今天轮休，工卡锁在更衣柜。”
林默没接话。
他的目光黏在监控画面的时间轴上，指尖快速点着操作台：“切到今晚八点到九点的地下停车场。”值班警员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十七个分屏同时亮起——穿制服的协警、抱案卷的法医、拎着夜宵的片警，像走马灯似的掠过。
首到其中一格画面突然顿住：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摄像头，弯腰往黑色奥迪车底贴了个扁平物体。
“张局的座驾。”苏瑶的镊子“当”地掉在桌上。
她俯身凑近屏幕，睫毛扫过玻璃：“那是GPS追踪器。”她抬头时，眼底翻涌着冷光，“他在追踪谁？”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小时前在管道里摸到的铁皮刮痕，想起张强公文包里“林正雄旧案重启申请”的泛黄边角。
监控画面突然跳转，黑色奥迪缓缓驶出停车场，车尾反光镜恰好掠过摄像头——张强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却能看清他拇指正压着蓝牙耳机。
“切诊所那条路的监控。”林默的声音像绷紧的弦。
值班警员的手一抖，键盘敲出刺耳的蜂鸣。
画面切换成主干道的交通摄像头，奥迪车尾灯在雨雾里红得刺眼，最终停在“仁心诊所”的霓虹招牌下。
玻璃门推开的瞬间，穿白大褂的男人探出头，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闪了下——是李威，三个月前因非法解剖案被林默送进拘留所的私人医生。
“他怎么出来的？”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林默没回答，他盯着监控画面里两人交叠的影子：张强的手搭在李威肩上，力道重得让对方踉跄半步；李威的左手始终揣在白大褂口袋里，指节因用力凸起，像揣着把枪。
“调诊所内部监控。”林默的拇指重重拍在“调取”键上。
值班警员的额头冒出细汗：“林队，诊所属于私人场所……”
“用技侦支队的权限。”苏瑶突然插话。
她摸出证件拍在桌上，胸牌扣带蹭过监控主机的散热口，“上个月他们非法安装的摄像头还没拆，市局有权限调取。”
画面闪了闪，跳成模糊的黑白影像。
诊所里飘着来苏水的气味，镜头正对着靠墙的皮沙发。
张强扯松领带坐下，李威转身倒茶时，后颈一道月牙形疤痕在灯光下泛着白——和林默在父亲旧案卷里看到的“不明生物抓痕”照片，弧度分毫不差。
“计划提前。”张强的声音从监控音频里漏出来，像砂纸擦过铁皮，“林默查到管道里的字了，旧案物证箱也被他盯着。”
李威的茶杯顿在半空。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可暗网标注的地点还没……”
“闭嘴！”张强猛地拍桌，茶杯应声碎裂。
他弯腰捡碎片时，口袋里掉出个金属管，在地上滚了两圈——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十五年前父亲失踪时，警队在江边找到的“可疑容器”照片里的同款，管壁刻着的“37”字样，和管道墙上的红漆字一模一样。
苏瑶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她低头看了眼屏幕，指尖攥得发白：“废弃医院的巡逻队来电，说张强的手下在仓库里翻出个空纸箱，现在正砸门要调监控。”
林默突然笑了。
他摸出烟盒，点燃的火柴照亮眼底的冷光：“他们越急，说明我们越近。”他转向值班警员，“把诊所监控刻盘，用加密通道传给省厅老周。”又看向苏瑶，“物证科的老刘说少了份尸检报告，我猜和李威后颈的疤有关。”
苏瑶的目光重新落回监控画面。
李威正蹲在张强脚边捡玻璃渣，指尖沾了血也不在意，反而凑到张强耳边说了句什么。
张强的脸瞬间煞白，他猛地站起身，西装下摆带翻了茶几上的病历本——最上面一页的姓名栏，用红笔写着“林正雄”。
“走。”林默掐灭烟头，火星溅在监控操作台上，像颗坠落的星，“去暗网标注的地点。”他说，“李威刚才提到的那个地方，藏着我父亲当年没查完的答案。”
苏瑶抓起桌上的酒精棉，擦净指尖的血渍。
她望着林默走向门口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晚在工厂捡到的枯叶，叶上暗红的痕迹不是血，也不是红漆——那是某种化学试剂的残留，和李威白大褂口袋里渗出的液体，颜色分毫不差。
监控室的门“吱呀”一声关上。
墙上海报的边角被风掀起，露出后面贴着的旧报纸——《都市日报》第37版，头版标题是《刑侦支队长林正雄失踪谜案》，日期是十五年前的暴雨夜。
而在三百公里外的深山里，一盏矿灯突然亮起，照在刻着“37”的石门上，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像有人在黑暗里，轻轻念出林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