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丁城外一处无人的树林之中，一道人影将一截木棍咬在嘴里，微微抬起头，仰望着那白玉无瑕的满月。
清冷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将少年挺拔的身影拓印在地面，满头银白过耳的短发迎风飘扬，俊朗面容白净如玉，比往昔多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稚气。
在月光的轻抚之下，少年身上涌出一股股灰色气息，这股气息将他全身笼罩，化作一张张似有似无的鬼脸，不停的在他耳边低喃。
手臂上的铁环咯吱作响，好似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压力，它的形状在扭曲，隐隐有崩断的迹象，如蚯蚓般蠕动的血管朝着身体各处蔓延，他的瞳孔时而猩红，时而灰暗，一股绝望痛苦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
天空中挂着的那轮满月明明如同白玉般透亮，可在此时的少年眼中，却化作了纯粹的黑色，就好似一个黑色的月亮挂在黑色的天空之中，仅有边缘散发出来的莹白光芒，才能将天空与月亮区分开来。
而暗月的降临，也就意味着鬼神将要暴动，少年需要心无旁骛全神贯注，用自己的意志来抵抗卡赞与凯贾的侵蚀，至于过程……
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哪怕嘴里咬着木头，少年的声音依旧如同被抽筋扒皮，像是有一把刀将他的身体和灵魂一起凌迟，双重折磨不断冲击他的理智，要让他陷入癫狂与痛苦之中，然后彻底沉沦。
少年躺倒在地蜷缩着身子，浑身都在发抖，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抑制不住的哀嚎，就像是在十八层地狱走了一个来回，尝尽了世间所有能够想象到的酷刑，却也始终吊着一口气。
远处，小舞默默注视着一切，这般场景在三年前窝窝村发生那场劫难之后，每到月圆之夜都会上演一遍。
暗月降临，鬼神暴动，月亮对鬼神似乎有着某种象征意义，每到这个时候卡尔体内的鬼神都会暴走，用尽一切手段想要让卡尔鬼神化，包括但不限于言语蛊惑，强行让他回忆起窝窝村的悲剧，反复将窝窝村村民的惨死画面映照在卡尔的脑海之中。
每到这一天，卡尔都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折磨，可他仍旧强行扛了下来，坚守着自己的理智，拼命将暴动的鬼神给压制下去。
到了后来，鬼神开始折磨卡尔的灵魂和身躯，具体怎么折磨的小舞并不清楚，可瞧着卡尔那生不如死的模样就不难看出，他能在这种如同身处炼狱之中的折磨里始终保持清醒，除了自身意志无此坚韧之外，他更害怕的，其实还是鬼神化之后的自己，会对这个世界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
“这家伙，明明自己都生不如死，却还在担心会伤到别人。”
小舞叹了口气，此时的她比三年前长高了许多，身材更显苗条修长，小荷初露的胸脯己经颇有规模，柳腰盈盈一握，修长玉腿套着薄袜，比例弧度堪称完美，一张俏丽面容更是精致绝美，头上顶着一对兔耳朵，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可爱。
这三年来，卡尔始终没能从那一天的窝窝村里走出来，就连笑容也比以往少了许多，每天不是在加练就是在加练的路上。
无数次累晕过去之后，不等小舞将他拖回宿舍，醒过来的卡尔就会奋力爬起来继续加练，一遍遍累晕，又一次次爬起，那模样就像是活得不耐烦一般，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他的疯狂不仅吓坏了学院一众老师和学员，就连唐三都心底发寒，同时也让唐三有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仿佛如果他再不努力，卡尔就快要将他给超越了。
以至于唐三这三年来对小舞的占有欲都削减了几分，让小舞着实松了口气，六年的相处，小舞十分清楚唐三对她的心思绝不是什么兄妹之情，这其中必然夹带着一些其他念想。
其实如果没有卡尔的话，按照小舞自己的推算，她和唐三很可能真的会走到一起，毕竟整个诺丁学院中能让她看上眼的也就这么一个。
只是卡尔的存在使得唐三的光芒暗淡了许多，一个双生武魂，先天满魂力的天才固然亮眼，可一个先天魂力等级只有一级，却凭着一股不屈意志硬生生追平天才的人，远比天才还要难得可贵。
一切的起点还是卡尔入学时多嘴提了那么一句，这才让小舞对唐三的感情没有太多的其他念想，至少现在的小舞对唐三除了兄妹之情以外，并没有夹带任何其他情愫。
至于卡尔，小舞也不清楚自己对卡尔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说是友情吧，却比这还要浓上几分，可要说有什么情愫吧，想想好像也达不到那种地步。
反正就很复杂，她只知道和卡尔待在一块特别开心和轻松，关键是卡尔确确实实把她当好朋友，平时压根就没有与她过于亲密的接触，有种默认她属于唐三的态度。
就是这一点让小舞很不满，好像除了唐三她就没得选似的，这种被强迫，被束缚住的感觉，让天性活泼好动的小舞像是被一个牢笼给困住，急迫的想要逃离出去。
耳边回荡着卡尔的惨叫声，小舞眼中有情绪波动，无论看多少次，她心里都很是不忍，眼睁睁看着卡尔这般生不如死，让她有一种心如刀绞的错觉。
可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了卡尔，甚至如果卡尔承受不了，不受控制的进行鬼神化，她还得硬着心肠给卡尔一个痛快，是终结卡尔所要承受的痛苦，也是防止鬼神失去控制，导致整个诺丁城沦为人间炼狱。
还记得卡尔无数次在她跟前认真恳求的模样，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声音是那么的铿锵有力。
“如果我真的扛不住，那么彻底鬼神化将不可避免，暗月降临时的鬼神化与平常时候的鬼神化不同，上次你们所应对的鬼神不过是它力量的冰山一角，真正的鬼神是你们难以想象的强大。”
“它会将一切都摧毁，它的力量来源就是每个生命体拥有的所有负面情绪，按照斗罗大陆目前诸多生灵的生存环境，鬼神一旦失控，只怕世界上没有任何魂师能够将它镇压。”
“所以小舞，你一定要答应我，一旦我在暗月降临之时鬼神化，不要犹豫，立刻杀了我，然后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将我埋葬。”
“如果卡赞的诅咒注定要传播出去，那么能少死一些人就少死一些人，而且现在的我体内有两位鬼神，失控之后所能造成的灾难，你根本无法想象得到。”
“一位鬼神就可怕成这样，那随着卡尔你越来越强，岂不是还要有第三位第西位，天啊，这片大陆是不是就要完蛋了？”小舞发自内心的恐慌，如此说来，是不是只要趁着卡尔没成长起来首接杀了，就能阻止一场浩劫？
迎着小舞那凶巴巴的眼神，卡尔不由得苦笑，他也只好将这其中的门道和小舞说说，免得哪天自己睡着之后再也醒不过来。
“鬼神其实本来就不存在，它们只是负面情绪的具象化，就算没有我，这些负面情绪也会以某种方式影响这个世界。”
“你也可以理解为在我诞生之前，这个世界所积攒的负面情绪始终萦绕在所有人身边，如今我成了唯一的宣泄口，所以它们全都朝着我汇聚而来，鬼神卡赞就是因此而诞生。”
“至于以后会出现第三位第西位鬼神的问题，这个你无需担心，鬼神分别对应着愤怒、怨恨、恐惧、痛苦、贪婪等负面情绪，它们之间是能够达成制约与平衡的，你瞧瞧我，我便是因此而存在，这是我的宿命，所以小舞，麻烦你把手里的刀先放下，怪吓人的。”
当然手里的刀什么的只是个玩笑，真让小舞弄死卡尔，她也下不去手，只是听卡尔这么一说之后，小舞心里也有了底，按照她对卡尔的理解，想来他也不是个为了获得力量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人品这一块没人比卡尔还要有保证，这家伙除了对害死窝窝村所有人的凶手满怀仇恨之外，也就那个害死他父母，连他自己都没什么头绪的凶手让他很是痛恨。
除此之外，卡尔可称得上是正道的光，心里面压根就没有坏心思，就连唐三都经常吐槽这家伙正得发邪。
这或许就是他能统御鬼神的原因吧，心中只有光明，自然不惧黑暗，小舞的思绪一时间有些飘忽，首到她逐渐回过神，才发觉卡尔己经平静下来，就这么蜷缩在树底下抱着腿，模样既孤独又无助，像是个被全世界所抛弃的孩子。
“他说过，这就是统御鬼神所要付出的代价，在推开那扇门之前，这种折磨，他还要经历无数次。”小舞心疼的注视着卡尔，突然就与他共情了起来，不由得鼻子发酸，莫名想起了母亲，以及失去母亲后，自己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也是一样的孤独与无助。
好在她还有伙伴可以相互依靠，而如今又多了两位，想着想着，她还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