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朝舞池某个方向瞥了一眼，宣传科的小芳正和轧钢厂另一个女工小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几分对这种场合的不安和新奇。
那股暖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刘建军咂咂嘴，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就听见舞池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女同志拔高的嗓门和男同志压抑的怒喝。
【嚯！这是唱的哪一出？文斗改武斗了？】
刘建军精神一振，探头望去，只见纺织厂那个邱承晔和他们轧钢厂的赖冰璇正掐得热闹。
比起萧景析和许霜绒那对儿的“暗流汹涌”，以及沈爅卿和柳沃星那对儿的“阳春白雪”，邱承晔和赖冰璇这一对儿，从一开始就火药味十足。
“我说你个大老爷们儿，腿那么长也不知道等等人？没瞅见我今儿穿的这鞋子跟脚不利索吗？扶一把能累死你？”赖冰璇叉着腰，瞪着邱承晔，她脚上是一双带了点跟的皮鞋，在这种场合算是讲究了。
邱承晔在纺织厂也是年轻技术骨干，平日里受捧惯了，哪儿听过这种数落，当即脖子一梗：“是我让你穿这鞋的？能跟上就跳，跟不上就歇着，少跟我这儿甩脸子！”
说完，他扭头就想自己找个清净地方待着，步子迈得更大了。
赖冰璇本就是个炮仗脾气，见他这态度，更是火冒三丈，顺手抄起旁边桌上招待用的橘子汽水瓶子（当然是空的），作势就要往邱承晔后脑勺招呼，嘴里嚷嚷着：“嘿！你个小兔崽子还敢给老娘脸色看！”
邱承晔听到风声，猛地一回头，也怒了，吼了一声：“你这是要动手啊！”他一把夺过汽水瓶，往旁边一扔，“哐当”一声。
“你敢扔我的东西？！”赖冰璇尖叫一声，冲上去就去薅邱承晔的头发，邱承晔哪能让她得逞，两人当下拉扯起来。
一个要维护男人的尊严，一个不肯吃亏，推搡之间，一个趔趄，赖冰璇脚下一崴，差点摔倒，邱承晔想躲也没躲利索，被她抓掉了胸口的口袋巾。
纺织厂的技术骨干和轧钢厂的泼辣女工，在工人文化宫的联谊舞会上“大打出手”，这一幕可比那温吞水的交谊舞有看头多了。
舞池里的人都停了下来，连角落里窃窃私语的都伸长了脖子，围观过来，脸上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就连台上放着革命歌曲的喇叭声，似乎都小了许多。
【好家伙，真够热闹的！】刘建军在“观察室”里看得津津有味，手里的核桃盘得“咔吧”作响，左手那枚“缺德核”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和众人的错愕、兴奋情绪，正“嗡嗡”地发着烫，一股股精纯的能量涌进来，舒坦！
【这俩是真不对付啊，比许大茂跟傻柱掐架还首接。】
这场“斗殴”最后还是牛导助带着两个工作人员冲上去，连拉带劝，才勉强把两人分开，牛导助的中山装都被扯歪了，额角还渗着汗。
只有牛导助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一小时的跳舞时间很快就到了，三对儿——不，是两对半加两个怒气冲冲的单人，被召集到了指定地点。
分别是西个衣冠尚算整齐的，和两个头发凌乱、气喘吁吁的。
牛导助抱着刚从医务室找来的红药水棉签，给自己胳膊上的划伤消着毒，声音都带着颤音，对着签筒走过来：“有你们……真是我的‘福气’啊！”
“往好处想，”刘建军从观察室里溜达出来，不失时机地拱火，“至少他俩那‘心动值’肯定爆表了，脸红脖子粗的，多投入！”
牛导助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瞪着刘建军：“他俩那是气的！气的！懂吗？”
当时邱承晔和赖冰璇吵得最凶的时候，牛导助偷偷瞥了一眼俩人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心里还琢磨着这算不算“小鹿乱撞”，结果是“怒火攻心”。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超额完成任务的方式呢？刘建军露出了蔫坏的笑容。
又学到一招整人的法子。
牛导助见他那表情，心里警铃大作：“你那个笑是什么意思？等等，我临时加一条规则，从现在开始，严禁通过吵架、打架等方式试图让对方‘心动’，严禁！！”
刘建军刚咧开的嘴角收了回去。
【嘁，没劲。】
抽签筒又递了过来，第二轮分组结果很快出来了。
邱承晔脸上余怒未消，对着签筒运气：“真是没见过那么不讲理的女同志，只要别让我再跟她一组，跟谁都行……”
牛导助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纺织厂邱承晔同志，和——轧钢厂刘建军同志一组！”
“不——！！！”邱承晔一声哀嚎，差点当场厥过去。
赖冰璇在旁边“嗤”笑一声，幸灾乐祸：“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
牛导助紧接着喊道：“轧钢厂赖冰璇同志，本轮轮空！”
“什么？！”赖冰璇的笑容僵在脸上，当场破防。
“机电厂沈爅卿同志，和机电厂许霜绒同志一组！仪表厂萧景析同志，和轧钢厂工会柳沃星同志一组！分组完毕！请各位做好准备，第二轮交流开始！”
这下，刚才还看热闹的几位也笑不出来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分组，绝了！小爷我这是要亲自下场给他们添堵了？】刘建军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他那“缺德核”因为邱承晔的绝望、赖冰璇的错愕以及即将到来的混乱场面，兴奋得微微发烫。
【跟个男的跳舞？这叫什么事儿啊！这牛导助是诚心想看我出糗！】邱承晔内心咆哮。
【轮空？凭什么又是我！刚才那个姓刘的滑头轮空看戏，现在换我了？不行，我得找地方瞅瞅他们怎么出洋相！】赖冰璇心里不忿。
由于第一轮“约会”约得鸡飞狗跳，为了让这些青年男女们（以及一个刘建军）认真对待这“联谊”活动，牛导助板起脸，放出了狠话。
“请各位同志都重视起来！努力完成让你们的临时舞伴，对你产生‘好感’的任务！”
“因为明天厂里有重要的生产任务，早上五点就要集合，不吃早饭会顶不住的！我可没开玩笑！完成任务的，明天早餐是肉包子管够，外加一碗小米粥！完不成的，就只有俩窝窝头！”
牛导助是懂拿捏人心的，这话一出，刘建军立马就来了精神，看着邱承晔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审视和算计。
邱承晔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很快又挺首了腰杆，眼神沉了下来，深吸一口气。
报仇的机会来了！他想。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滑头刘在自己身上完成任务！他要让这个刘建军，明天早上啃窝窝头！
“走吧，邱同志。”刘建军突然咧嘴一笑，那双小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一口小白牙。
邱承晔看着他那张笑脸，一时有些晃神。
这滑头刘今天虽然还是一身旧工装，但收拾得还算利索，这么一笑，居然……不那么讨厌了？
不对！他这是想迷惑我！休想！
然而，熟悉刘建军的人（比如不远处的李主任，如果他此刻在场的话）看到他这个笑容，心里就己经开始敲警钟了。
【这滑头，每次憋着坏水儿的时候，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邱承晔！危险！快跑！我没开玩笑！！】——这是轧钢厂某些了解刘建军“光辉事迹”的工友们可能会有的内心弹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