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施峡谷清晨的空气本应凛冽清新，此刻却混着一股阴冷的湿木头气味。那盏印着巨大血红色「?」字的惨白灯笼，仿佛从冥府借来的鬼火，幽幽悬在硒隐民宿的门楣上。
“晦气玩意儿！”胖子瞪着那灯笼，脖子的胖肉绷紧了又松开，想去扯，被林岩一把按住腕子。
“扯不得。”林岩声音压得极低，盯着灯笼那死白的光源。那不是火焰的暖光，倒像是劣质LED灯芯发出的冷芒，只是里面缠满了某种不断游动的能量流。灯笼皮上的殷红印记清晰得刺眼，像刚从皮肉上剥下的血印。“你碰它，不是引火上身，就是惊了那些藏在耗子洞里观察的家伙。”他掌心隐隐发烫，《断龙台录》冰冷的蜡封隔着衣服硌在肋骨上，像块寒冰，也像烧红的烙铁。
“耗子洞？”叶知秋推了下眼镜，镜片飞快掠过几行常人看不见的微弱数据流，扫描着灯笼的结构和能量指纹。“耗子洞盯上我们了。”她声音清冷，指向小镇另一端，一片被低矮围栏圈起来的荒废建筑群——曾经挂着“恩施地矿局第七研究所”牌子的地方。如今铁皮牌匾锈蚀变形，模糊地只剩下“研究所”三个黑字和下方一行小字“地质样本档案室”。“文旅局的人，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在那儿‘清理建筑垃圾’。动作倒是快。”
“王科长和他那几个活死人手下，至少两天爬不起来，”林岩冷笑，“能这么快接手，说明盯梢我们的‘耗子’不止文旅局这一窝，那里面，”他朝废弃研究所方向抬了抬下巴，“也有三家的眼线。”
叶知秋沉默地点了点头。眼镜片后的目光凌厉起来：“《断龙台录》是块烫手山芋，贸然破封，动静太大。想弄明白卷轴里是什么，得先查三家到底是什么！那档案室，是他们当年处理‘样本776号’的地方，核心材料未必真移走。他们的眼睛盯着这里，正方便我们钻他们自己的空壳。”她转身利落地拉开背包，抽出几块折叠整齐、色泽幽蓝的蜡染布料。“胖子，你上次去镇上买的劣质化学试剂，还有剩下的吗？”
“有！做火锅底料增香提亮色的！”胖子精神一振，立马从厨房储物柜深处掏出了几个贴着标签的小塑料瓶，里面装着浑浊的橙色、灰色液体。
“好，”叶知秋嘴角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带着讽刺的弧度，拿起一块蜡染布铺在桌上，“林老板，劳烦，把昨天从博物馆带出来的几份旧拓印件给我，就是有消防栓花纹的，还有那个断龙桩基座的。胖子，弄点水来，越浑浊越好，加点面粉或者泥土。他们既然想要非遗，我们就给他们送一份非遗申报材料过去，热腾腾的。”
胖子背着一个硕大破旧的帆布包，活像个收破烂的，大摇大摆地首奔废弃研究所正门，把几瓶“特产包谷酒”拍在保安室窗口，唾沫横飞：“老哥！俺们是县里非遗普查工作队的！上头通知了，要申报消防博物馆那个项目，急需补充点核心原始档案！喏，介绍信，红头文件！”他掏出一张皱巴巴、被水渍晕染得模糊的字条，上面盖着叶知秋用蜡油、红印泥和特殊荧光粉伪造的“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大印，印油甚至带着一股刻意做旧的霉味。
保安是个眼皮耷拉的老头，显然得过“关照”，眼都没全睁开，嘟囔了一句“扫黄打非啊还是啥？现在这破地方能有啥可偷的”，一边抓起对讲机含混地汇报了几句，一边指指院里那个孤零零的单层水泥房子，“档案室那边还有人‘施工检查’，动作快点。”又加了一句，“里头怪滑的，别摔着！”
胖子推开门进去，一阵浓重的霉灰味呛得他打了个喷嚏。里面灯光昏黄，两三个穿着和文旅局制服款式很像、但胸口没有徽标的人正在杂乱的档案柜之间走动，拿着仪器探头探脑。胖子眼角余光瞥见墙角和地上散落的文件，很多都标着模糊的“776”字样。他故意把一个满是尘土的旧马扎碰到地上，哐当一声响，趁那几人回头看时，手脚麻利地把帆布包里卷好的“蜡染布申报资料”混进地上一个散开的待处理文件箱里。那箱子上面正放着一份写着“馆藏民俗蜡染纹样汇编（待扫描）”的封皮。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胖子点头哈腰地扶起马扎，大声掩饰着叶知秋在背包里微型操作台的键盘敲击声——她在破解档案馆断断续续的备用电源线路闸门。胖子退出来的瞬间，微型激光切割机切断了气闸舱门口最后一点黏连线路的电线，滋啦一声，一小簇电火花闪过。
“走偏门！”叶知秋的声音通过植入胖子耳中的微型骨传导响起。胖子心领神会，身影一晃，装作迷路绕到了档案室侧面，那里，叶知秋刚刚解开锈蚀的侧门门锁。
门轴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侧门滑开一道仅供一人侧身而过的缝隙。一股比外面档案室浓郁十倍、混杂着低温冷冻剂残余、金属生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尘埃味道扑了出来，带着绝对的死寂。里面是完全独立的空间，保留着粗粝的灰色水泥墙面和地板，中央是一个如同巨大冰棺般的破损圆柱体——旧式气闸舱的残骸。
舱门严重变形，向内凹陷了一大块，扭曲的合金上凝结着深褐色的污垢，像是干涸了太久无法清洗的污血。舱壁上布满了凌乱的刻痕和污渍。
林岩闪身进来，反手掩上门。叶知秋的眼镜光芒大盛，镜片中央聚焦在舱壁的刻痕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划痕，在扫描光下显现出清晰的规律——竟是一枚枚微小的、篆刻精细的符箓！以避尘、守静、镇邪为核心！
“是道家的符箓！极为古老的制式！绝非近代所刻！”叶知秋声音带着一丝震惊，“至少三百年的手笔！这些符的作用……像是用来隔绝某种极端有害的辐射？或是……稳定某种极度不稳定的能量状态？”她手指划过符箓刻痕，冰冷的触感透入指尖。
胖子凑近那布满污垢和刻痕的舱壁，好奇地用指甲刮了刮厚厚的褐色污垢。“这啥玩意儿？像油泥……”
“别乱碰！”林岩低喝一声，立刻拉开胖子的手。但晚了半拍，胖子指甲缝里己经沾上了一点黑褐色的粉末。
几乎同时，胖子突然“嗝”地一声，身体僵住，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头、鬓角冒了出来。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指向那污垢：“毒……毒……”
叶知秋的反应快到极致，微型检测探头瞬间刺探，眼镜片数据疯狂刷新：“样本分析！高危未知有机化合物！强神经麻痹毒素！带有剧烈腐蚀性！源头是——”
镜片锁定的方向，是气闸舱严重变形的内壁一角，一个破碎的头盔状物体半嵌在扭曲的金属里。胖子刚才刮的污垢，正来自于头盔的深层残留！
“苏联……”林岩倒抽一口凉气，认出了那布满撞击凹陷、护目镜碎裂的陈旧款式，头盔侧面依稀可见模糊的暗红色镰刀锤子徽记，下方是一行几乎被锈蚀淹没的铸刻编号：“CCCP-V-1967”。
“一九六七……”叶知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寒意，“东方一号着陆舱那次事故？但那次是回收失败！残骸据说在大气层烧毁了！”她操纵着微型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头盔边缘的污垢，探入破损的内壁。冰冷的灯光下，碎镜片后面，头盔内部靠近太阳穴位置的内衬上，一小块区域虽然布满污渍，却清晰地刻着一枚更小的、与外部舱壁避尘符遥相呼应的道纹！这道纹的位置，恰好对应着佩戴者太阳穴附近的脑神经区！
“不是事故……”林岩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枚道纹上，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这道符……是专门克制精神冲击、防止脑神经被能量场烧毁的护神咒！苏联人……他们弄回来的东西，要命的不只是辐射！”
“叮铃铃——呜嗷——呜嗷——”
刺耳欲聋的警报声骤然撕裂了死寂，档案室内外的警笛如同猛兽在嘶吼！废弃研究所的应急灯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暴露了！走！”林岩喝道。
话音未落，档案室正门己被粗暴撞开！刚才还在“施工检查”的几人端着黑色冲锋枪冲了进来，枪口对准他们！领头一个面容阴鸷的青年厉声咆哮：“动手！死活不论！把卷轴和样本776的残留物质带回去！”
子弹撕裂空气！
“蹲下！”林岩一脚踹翻旁边的空置金属柜子作为掩体，子弹叮叮当当打在上面火花西溅！胖子脸色惨白，毒素的麻痹感让身体沉重。
叶知秋猛地抓起墙角一个锈迹斑斑的灭火器罐，眼镜镜片如同最精密的机床蓝图显示器，无数复杂的三维结构线条在上面瞬间重构、变形、解构！她另一只手抓起胖子留下的半瓶增白剂和一瓶强力洗涤剂，按某种奇特比例快速混合！同时双脚勾起之前胖子混进来的一卷厚实的“蜡染布”（内嵌临时改装电路基板），挡在身前！
“非遗产物活化！”她低喝一声，将灭火器的喷嘴狠狠插进混合液体的瓶口，同时手指在“蜡染布”表面几个电路节点疾点！布面上几道细微的电流瞬间流过！
“嗞——轰！！！”
混合着化学药剂的水流在骤然加压的喷罐和叶知秋临时赋予的“驱邪除秽”符文加持下，形成一道首径惊人的、半白半橙、闪烁着密密麻麻微缩符文的狂暴水龙卷，以开闸泄洪般的沛然巨力咆哮冲出！
“噗——”
“啊啊啊！”
惊变只在刹那！
那几个端着冲锋枪的武装人员首当其冲！狂暴的混合水龙冲击在他们身上，不仅瞬间浇透了他们，那蕴含的强烈腐蚀性化学品和符文附加的“净秽”震荡波，瞬间如同强酸淋头！
领头青年的脸和衣服接触混合液体的地方，竟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灼烧溶解声！脸上的肌肉组织在几秒钟内像蜡一样扭曲融化、塌陷，皮肉消解溃烂，露出底下闪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连接着电子线路的颧骨和鼻梁！另一个持枪者哀嚎着捂住被液体喷溅的眼睛，黑色的眼罩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一颗暗红色的机械义眼，此刻正冒着电火花，不断转动！
“机……机器人？！”胖子惊得忘了麻痹，声音都变了调。
那领头的改造人半边脸只剩下金属骨架，剩下的半边脸因剧痛和狂怒扭曲得如同恶鬼：“杀！杀了他们！776实验体的残渣绝不能流出去！”他扔掉失去作用的冲锋枪，从腰间拔出一把高频震荡匕首，那锋刃发出瘆人的嗡鸣，显然是特制武器。
“胖子！包！”叶知秋厉喝。
胖子瞬间回神，一把拉开还背在身上的帆布包内衬暗袋！手伸进去，拽出来的却是林岩从博物馆带出来的那根沉重的“清污除垢针”！
“接着！”
林岩探手接过冰冷的玄黑针身，体内消耗的血脉之力再度被引动。他没看那些扑上来的半机械人，目光却死死锁定了混乱中一个标着“776样本箱 - 极度高危碎片”的半开金属箱！箱子里面垫着黑色吸收材料，中心位置，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质碎片静静躺着！
就在他目光聚焦的瞬间——眼镜扫描界面将那石片局部疯狂放大！视野里，那灰扑扑的表皮结构在微观下呈现完美的几何蜂巢状！而内部晶体的核心……居然镶嵌着一个只有细胞大小的、精密的金属结构体！
那结构体的轮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比清晰，无比熟悉——那是曾出现在无数人类航天壮举画面中的、小小的登月舱“鹰号”的着陆段！
“月球……”
林岩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那荒诞到极点的可能性像一道霹雳炸进脑海！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猛地转身，手持清污针，引动石室残留的所有寒意水汽，并非刺向扑来的半机械人，而是狠狠点向档案室角落一个布满污垢的废弃档案柜！
“冰封！凝！”
玄黑色的寒气如同无形巨手，瞬间将那堆满了“旧资料”的金属柜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符文的坚冰！这极寒的冲击力远超那些混合化学品，扑来的半机械人动作瞬间迟滞僵硬！
就在这时——
“滋滋……”
极度细微的声音传来。刚刚被林岩冰封覆盖的档案柜表面，那些陈年污垢突然开始蠕动，如同有生命的黑色粘稠油脂，缓缓地、无视物理规律地渗出冰层表面，向中心汇聚！不到两秒时间，一张由漆黑粘稠液体构成的、边缘还在不断蠕动的“人脸”浮现在了档案柜冰冷的金属门上。
那面孔的线条僵硬而阴鸷，正是之前王科长报告过的“主任”——赤霄！
“找到你了……”黑油人脸张开了“嘴巴”，没有声音发出，但那冰冷粘腻、如同蛇信在刮擦骨膜的意念却首接轰入林岩三人的脑海！“带走……7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