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岩的球鞋底沾着三天前的泥,那是在神女峰栈道替游客捡自拍杆时蹭的。此刻他缩在望夫岩观景台的铁棚下,导览旗湿漉漉的旗角正往冲锋衣领口滴水。远处悬棺崖的轮廓在浓雾里若隐若现,像被泡发的黄裱纸。
"林导!这儿能飞无人机吗?"穿冲锋衣的胖子游客用登山杖戳他小腿。林岩数到石板缝里第七只潮虫才开口:"天气...天气不好,容易坠机。"声音比飘在峡谷底的塑料袋还轻。胖子鼻子里嗤出个泡,遥控器己经嗡嗡响起。
雾更浓了。林岩摸到裤兜里皱巴巴的景区警告单——那是开发商三天前贴在他宿舍门上的。红头文件写着"地质灾害风险区",末尾公章比棺材钉还冷硬。他想起父亲失踪前夜,也是这样的锈红色大雾漫过窗棂。
"要死啊!"尖叫声刺破浓雾。戴碎花丝巾的大妈半个身子探出护栏,手机镜头对准千米下的清江。"林导快帮我拍!要拍到彩虹!"她猩红的指甲油在雾里晃成血滴子。
林岩的急救哨含在嘴里三秒又滑出来。他蹭着石壁挪过去,导览旗杆上的神龙浮雕硌着肩胛骨。"您...您注意安全。"尾音被江风卷走时,大妈己经金鸡独立在护栏外。
无人机突然发出指甲刮黑板似的噪音。林岩抬头看见十二架航拍器在雾中乱窜,像是被惊散的铁羽乌鸦。胖子游客的机器撞上岩壁,迸出的电火花点燃了松枝。
"暴雨要来了。"白大褂的袖口闪过,苏青禾的体温比听诊器还凉。她扯下林岩脖子上的急救哨,碎钻指甲在警告单上敲出脆响:"电子屏滚动三小时了,眼疾要趁早治。"
林岩盯着她白大褂第三颗纽扣。那里别着枚银质家徽,纹样像绞刑架上的铁链。上周替她挡下醉汉的酒瓶时,这枚纽扣在他锁骨留下个月牙疤。
雷鸣从地底炸响。第一滴雨砸在"地质灾害区"的红头文件上,油墨晕开成血泪。林岩突然踉跄跪地——掌心那道被安全绳磨破的伤口,正疯狂吮吸石缝里渗出的猩红晶粒。
"别碰!"苏青禾的登山镐尖抵住他腰椎,"除非你想像林叔那样..."后半句被雷声碾碎。林岩在剧痛中抬头,望见九十度绝壁上新刷的"拆"字正在渗血,每一撇都像斩骨刀。
无人机残骸如铁雨坠落。大妈尖叫着跌回护栏内,碎花丝巾缠上林岩的脖子。他在窒息中看清雾霭深处的异象:十八道铁索虚影从望夫岩底破土而出,锁链尽头拴着半截青铜棺椁。
"跑!"苏青禾的烟嗓劈开雨幕。林岩拽着大妈滚向岩缝时,整块观景台地砖开始龟裂。血红晶簇从裂缝疯长,刺穿胖子游客的登山靴。他的惨叫声混着血腥味在峡谷回荡,像被掐住脖子的祭祀羊。
林岩的后背撞上神女峰栈道护栏,不锈钢管发出棺材落钉的闷响。掌心伤口滚烫如烙铁,那些晶粒在血管里游成赤蛇。雨帘那端,苏青禾的白大褂翻飞如招魂幡,她的登山镐正劈向某团人形黑影。
闪电劈开天幕的刹那,林岩看见父亲站在清江对岸。破旧的导游帽下没有脸,只有胸腔处碗口大的血洞,里面蠕动着同样的猩红晶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