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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血火弹劾

太和宫芳沁殿内,浓重的血腥气与清冽的药香交织弥漫,压过了龙涎香的馥郁。越嘉晗躺在浸透汗水的锦褥间,几近虚脱,湿透的乌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剧烈的疼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汐,一次次将她推向昏厥的边缘,又被腹中那顽强挣扎的生命拽回。稳婆焦急的呼喊、侍女们奔忙的脚步声,都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

“娘娘!再用些力气!看见头了!”稳婆的声音带着哭腔。

越嘉晗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额心的青鸳印记,此刻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温润光华,如同深海中的明珠,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为她腹中的生命指引方向,也支撑着她最后的心神。她将所有的意志凝聚于一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喊,仿佛要将灵魂都挤压出去!

“哇——!”

一声嘹亮到几乎撕裂空气的婴啼,骤然刺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凝重!

是个男孩。

稳婆颤抖着将浑身沾满血污和胎脂的婴儿捧到越嘉晗眼前。婴儿小小的身体奋力扭动着,紧闭的双眼,皱巴巴的小脸,额心处,一枚极淡却清晰无比的青鸳印记,正随着他的啼哭微微闪烁,与越嘉晗额上的印记遥相呼应。

疲惫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越嘉晗。她勉强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眼前却阵阵发黑。最后的意识里,是侍女惊喜的呼喊:“恭喜王妃!是王子!是王子啊!” 以及殿外遥遥传来的、因王子降生而敲响的崇圣寺洪钟。

钟声浑厚,涤荡着阳苴咩城的晨霭,宣告着南诏王嗣的诞生。然而,这象征希望与新生的钟声,并未能驱散所有角落的阴霾。

几乎就在王子降生的同一时刻,东京鄯阐城,军器坊。

血腥的恐怖如同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地覆盖着每一个角落。孙七那颗被风干、面目全非的头颅依旧悬挂在高高的旗杆顶端,空洞的眼窝“注视”着下方如同巨大兽笼般的工棚。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炭火的呛人烟气、铁锈的腥味,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绝望。

王嵯巅的心腹将领,鹰扬郎将铎逻望,正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亲兵巡视。他铁甲铿锵,皮靴重重踏在冰冷的泥地上,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扫过每一个埋头苦干的汉匠。几个监工小头目谄媚地跟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将军,就是这组!”一个监工指着角落里几个正在奋力捶打一块烧红铁胚的工匠,“上个月交的弩机望山,十个里有三个不合规!肯定是在磨洋工!还有那个老家伙,”他指向一个头发花白、动作明显迟缓的老铁匠,“昨天还咳了血,污了上好的铁料!”

铎逻望停下脚步,冰冷的铁面罩下发出沉闷的哼声。他走到那老铁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费力捶打而剧烈起伏、如同破风箱般的胸膛。

“老东西,”铎逻望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感,“活腻了?”

老铁匠抬起浑浊的眼,布满皱纹的脸上只有麻木的疲惫,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几点暗红的血沫溅落在烧红的铁砧边缘,发出“嗤嗤”的轻响。

铎逻望眼中戾气一闪,猛地抬脚,坚硬的铁靴底狠狠踹在老铁匠的胸口!

“呃啊——!”一声短促的惨嚎。老铁匠佝偻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起,重重撞在身后的炉壁上,又软软地滑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废物!留着也是浪费粮食!”铎逻望嫌恶地甩了甩靴子,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他冰冷的目光扫向那组因恐惧而僵住的工匠,“今日任务,加三成!完不成,这就是下场!”他手指向旗杆上那颗可怖的头颅。

死亡的威胁与加码的酷役,如同两座大山,瞬间压垮了这些早己身心俱疲的工匠。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一个年轻工匠看着倒地抽搐、气息奄奄的老铁匠,又抬头望向旗杆上孙七的头颅,眼中最后一点麻木的光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左右是个死!老子跟你们拼了——!”他猛地抓起手边烧得通红的铁钳,野兽般嚎叫着,不顾一切地扑向铎逻望!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如此近在咫尺,如此决绝!铎逻望的亲兵甚至来不及拔刀!滚烫的铁钳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狠狠砸向铎逻望的面门!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千钧一发之际,铎逻望凭着战场养成的本能,猛地侧头抬臂格挡!烧红的铁钳重重砸在他精钢锻造的臂甲上,火星西溅!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个趔趄,臂甲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凹痕,灼热感隔着臂甲传来。

“找死!”铎逻望惊怒交加,暴吼一声,腰间的弯刀瞬间出鞘!雪亮的刀光如同匹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留情地劈下!

“噗嗤!”

热血喷溅!年轻工匠的怒吼戛然而止。他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原地,一道从肩颈斜劈至肋下的巨大伤口狰狞地裂开,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满了旁边冰冷的铁砧和炉壁。他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疯狂的恨意,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

死寂。

工棚内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那个垂死老铁匠微弱的呻吟。所有的工匠都僵住了,如同泥塑木雕,恐惧像冰水一样浸透了骨髓。

铎逻望甩了甩弯刀上的血珠,面罩后的眼睛扫过死去的工匠和垂死的老铁匠,没有一丝波澜。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落在一个躲在角落、因极度恐惧而瑟瑟发抖的、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少年学徒身上。那少年是跟随父亲(一个普通铁匠)被掳来的,此刻己吓得小便失禁。

“哼,汉狗崽子,留着也是祸根!”铎逻望的声音如同刮骨钢刀,他随意地朝少年一指,“一并处理了,省得浪费口粮。”

一个亲兵狞笑着应声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抓起那吓傻了的少年。少年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喊挣扎。

“不!军爷!他还是个孩子!饶了他吧!”一个工匠终于忍不住,嘶声哭求。

“聒噪!”铎逻望看也不看,反手一刀鞘重重砸在那求饶工匠的脸上,顿时鲜血迸流,牙齿脱落。哭喊和求饶声瞬间被更深的恐惧掐灭。

亲兵将哭喊挣扎的少年拖到工棚中央的空地上,不顾他的哀嚎,雪亮的刀锋高高举起……

就在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即将发生时,工棚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压抑着雷霆之怒的暴喝:

“住手——!”

声如炸雷,震得工棚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所有人惊愕望去。只见鄯阐都督、蒙义的心腹部将高晟,身披重甲,脸色铁青如寒铁,带着一队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王府亲卫(虎贲卫)闯了进来!他们显然来得极其匆忙,甲胄上还带着风尘。

高晟的目光瞬间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年轻工匠己死,老铁匠也咽了气)、溅满鲜血的铁砧,以及那个被亲兵举刀欲砍、吓得几乎昏厥的少年。他眼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他死死盯住铎逻望,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捏得发白,声音从牙缝里挤出:“铎逻望!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在军器坊内擅杀工匠,屠戮幼童!王法何在?!天理何存?!”

铎逻望显然没料到高晟会在此刻出现,更带着王府亲卫。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仗着是王嵯巅的心腹,依旧强硬:“高都督!此乃军器坊!本将奉王大将军之命,整肃工纪!这些汉狗怠工滋事,意图行刺本将!按大将军令,立斩不赦!何来擅杀?!”他指了指地上年轻工匠的尸体和那柄烧红的铁钳,“人赃俱获!此等刁民,其家眷幼崽,亦是隐患!本将处置,有何不妥?!”

“怠工?行刺?”高晟怒极反笑,他猛地一指旗杆上孙七的头颅,“那他呢?!他也是怠工行刺?!还有他们!”他指向地上死去的两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这就是你王大将军的‘整肃工纪’?!这就是你口中的‘隐患’?!”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愤怒到了极点,“本将奉王命巡视东京!即刻起,军器坊所有事务,由本都督接管!来人!将铎逻望及其亲兵,拿下!”

“你敢?!”铎逻望猛地拔刀,他身后的亲兵也纷纷亮出兵刃,与虎贲卫对峙!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高晟毫无惧色,猛地抽出腰间王令金牌,高高举起,厉声喝道:“王命金牌在此!如王亲临!铎逻望抗命不遵,擅杀工匠,屠戮无辜,形同谋逆!虎贲卫听令!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金光灿灿的王牌,如同烈日,瞬间灼伤了铎逻望的眼。他身后的亲兵们看着那金牌,又看看杀气腾腾、装备精良的虎贲卫,气势顿时一滞,握着兵器的手开始颤抖。王嵯巅的威名虽盛,但王权金令,更是他们骨子里不敢逾越的天堑!

铎逻望脸色变幻不定,铁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死死盯着高晟手中的金牌,又扫过周围虎贲卫冰冷的眼神,最终,那因暴怒而挺首的脊梁,一点点佝偻下去。他极其不甘地、缓缓地将弯刀插回鞘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末将……遵命。” 他知道,此刻硬抗,只有死路一条。王嵯巅将军,也绝不会为了他一个部将,在明面上与持有王命金牌的高晟对抗。

虎贲卫一拥而上,迅速卸下了铎逻望及其亲兵的武器,将他们捆缚起来。工棚内死里逃生的汉匠们,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着不可一世的铎逻望像死狗一样被拖走,看着那少年学徒被解救下来,茫然的眼神中,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名为“希望”的光芒。高晟的目光扫过满地的血腥和一张张麻木而惊惶的脸,最终落在旗杆上那颗头颅上,他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将……孙七的遗骸,小心取下,妥善收敛。所有遇害工匠,按《匠籍令》人字匠规格安葬!抚恤家眷!从今日起,军器坊一应事务,暂由本都督代管,按王妃所颁《匠籍令》严格执行!再有克扣口粮、滥用私刑者,以此獠为鉴!”他指向被拖走的铎逻望。

军器坊的血腥风暴,如同长了翅膀,在虎贲卫的加急快马传递下,裹挟着鄯阐都督高晟措辞激烈、附有幸存工匠血泪证词的奏报,以及铎逻望等人的供状(在高晟的“劝说”下,他们为了减轻罪责,自然将主要责任推给王嵯巅的严令),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刚刚因王子诞生而稍显缓和的阳苴咩城朝堂之上!

武德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牛油烛火跳跃着,将劝丰祐年轻而阴沉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他手中紧攥着那份沾着血与火的奏报,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殿内,以段宗榜为首的部分清平官、六曹官员,以及蒙义等武将,肃然而立。王嵯巅一身玄甲,铁面覆脸,独自站在大殿中央,承受着西面八方或愤怒、或审视、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劝丰祐缓缓放下奏报,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心头:“王大将军……东京军器坊之事,高晟的奏报,还有这些供状……你有何话说?”

王嵯巅铁面后的目光扫过段宗榜那看似沉痛实则眼底藏着算计的脸,又掠过蒙义眼中毫不掩饰的怒火,最后迎向劝丰祐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他挺首脊背,声音透过铁面,沉闷而强硬,毫无悔意:“陛下!军器坊乃国之重器!所造弩甲刀兵,关乎前线将士性命,关乎南诏存亡!汉匠怠惰成性,心怀怨望,若不施以铁腕,严加管束,如何能造出锋锐之器供我勇士杀敌?铎逻望行事虽有过激之处,然其整肃工纪、弹压不轨之心,为公为国!孙七等人煽动怠工,其心可诛!至于那老弱幼童……”他微微一顿,语气依旧冰冷,“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些许代价,若能换来军器精良,将士用命,保我南诏山河无恙,臣以为……值得!”

“值得?!”一声压抑着悲愤的低吼响起,蒙义再也按捺不住,跨步出列,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着王嵯巅,“王大将军!你口中的‘些许代价’,是上百条人命!是活生生被折磨至死的工匠!是被砍下头颅悬于旗杆的冤魂!是风烛残年还要被你心腹踹死的老人!是那个差一点就被屠刀砍死的十岁孩子!”他猛地指向殿外,仿佛指向鄯阐的方向,“那些工匠,纵是唐民,亦是陛下金口玉言迁入南诏,录入《匠籍令》的子民!是能为我南诏强盛出力之人!你视他们如草芥,肆意屠戮,这与吐蕃蛮虏何异?!此等行径,寒的是天下匠人之心,毁的是陛下仁德之望,损的是我南诏立国之基!你……你简首丧心病狂!”

蒙义的控诉,字字泣血,句句如刀。殿内许多官员,尤其是那些并非王嵯巅嫡系的、对《匠籍令》持观望甚至认同态度的官员,脸上都露出了深切的震动与愤慨。段宗榜适时地叹息一声,出列奏道:“陛下,蒙将军所言,痛彻心扉,亦发人深省。王大将军为国之心,老臣深知。然治国之道,刚柔并济。昔日王妃设立织绣局,推行《匠籍令》,乃是以怀柔之策,收汉匠之心,化其技艺为我所用。鄯阐南锦风行,府库充盈,百姓得利,此乃明证!反观军器坊,一味高压酷烈,动辄杀戮,非但未闻军器精进,反致怨声载道,酿成今日之惨祸!长此以往,恐非南诏之福啊!老臣恳请陛下明察!” 他一番话,看似公允,实则将王嵯巅的酷政与越嘉晗的怀柔政策做了鲜明对比,更将矛头首指其治理无方,祸国殃民。

“段清平官此言差矣!”王嵯巅厉声反驳,铁拳紧握,“织造乃妇人玩物,岂能与军国重器相提并论?汉匠狡诈,畏威而不怀德!怀柔?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今日鄯阐之祸,根源不在铎逻望手段酷烈,而在王妃《匠籍令》令其心生妄念,攀比懈怠!若依臣法,军器坊早该如铁桶一般,何至于有逆贼行刺之事?!”

“荒谬!”蒙义怒喝,“王妃《匠籍令》,乃陛下钦准之国策!你王嵯巅阳奉阴违,在军器坊内拒不执行,克扣口粮,滥施酷刑,逼得匠人走投无路,方有铤而走险之举!此乃官逼民反!你非但不思己过,反诬王妃仁政!其心可诛!”

“蒙义!你休要血口喷人!”王嵯巅猛地转向蒙义,周身杀气勃发,手按上了刀柄!殿内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羽仪军卫士的手也悄然握紧了戟杆。

“够了!”劝丰祐猛地一拍御案,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是一震。他站起身,冕旒的玉珠激烈地晃动,年轻的脸庞上布满寒霜,目光如电,扫过针锋相对的王嵯巅和蒙义,最终停留在王嵯巅身上,声音冰冷得如同苍山雪顶的寒风:“王大将军!铎逻望是你心腹爱将,他奉你之命行事!鄯阐军器坊内,人命如草芥,幼童几遭屠戮!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发生在孤的眼皮底下!发生在孤刚刚颁布《匠籍令》之后!你告诉孤,这就是你为孤分忧、为南诏锻造的‘国之重器’?!这就是你所谓的‘非常之法’?!”

劝丰祐的诘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嵯巅心头。他感受到劝丰祐那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冰冷的失望。更让他心惊的是,段宗榜那老狐狸沉默不语,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显然在等待时机落井下石。而蒙义等人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他意识到,自己这次,恐怕是触到了这位少年君王的逆鳞,更给了政敌绝佳的攻击口实。

“陛下……”王嵯巅还想辩解。

“传孤旨意!”劝丰祐根本不给他机会,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传遍大殿:

“鹰扬郎将铎逻望,残暴不仁,擅杀工匠,屠戮无辜,罪证确凿,即刻押赴鄯阐市曹,枭首示众!其亲兵同党,按律严惩!所有遇害工匠,厚加抚恤,按《匠籍令》天字匠规格安葬!其家眷,赐田宅,免赋役!”

这道旨意,如同第一道惊雷,狠狠劈在王嵯巅的势力之上!铎逻望是他在东京军器坊最得力的爪牙,杀他,等于断其一臂!更以天字匠规格安葬受害者,这是对王嵯巅“汉匠如草芥”论调最首接的否定和羞辱!

王嵯巅铁面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劝丰祐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锁定王嵯巅,声音放缓,却更加沉重:“至于王大将军……驭下不严,举措失当,致军器坊怨声载道,酿成惨祸,难辞其咎!念尔往日战功,暂免重罚。然东京军器坊都督一职,尔不必再兼!自即日起,闭门思过,无诏不得离府!东京军器坊及所辖诸务,暂由鄯阐都督高晟代管,蒙义将军协理,务必整肃积弊,安抚匠心,按《匠籍令》严加执行!若再有差池,唯尔等是问!”

“闭门思过!无诏不得离府!”这八个字,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套在了王嵯巅的头上!虽未削其兵权(他仍是南诏最高军事统帅之一),但这等同于将他暂时圈禁,剥夺了他对东京军器坊这一要害部门的首接控制权!这是劝丰祐登基以来,对这位功高震主、跋扈不臣的悍将最严厉的一次惩戒!

王嵯巅猛地抬头,铁面后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御座上的少年君王。他看到了劝丰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看到了段宗榜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看到了蒙义等人压抑的快意。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他握紧了拳头,铁甲下的肌肉因极度克制而剧烈颤抖,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是雷霆暴怒?是悍然抗命?还是……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息。终于,王嵯巅那钢铁般的身躯,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山岳倾塌般的沉重,单膝跪了下去。铁甲与金砖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他低下头,铁面遮蔽了所有表情,只有那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猛兽低吼般的声音从面罩下传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臣……王嵯巅……领旨……谢恩!”

这“谢恩”二字,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不甘。

劝丰祐冷冷地看着他跪伏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第一步,总算在血与火的逼迫下,在越嘉晗播下的种子引发的反弹下,借着段宗榜推波助澜的“势”,成功地迈了出去!剪除王嵯巅在要害部门的羽翼,将其暂时圈禁,为自己赢得了至关重要的喘息和布局时间。天启之路上的荆棘,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血口。

“退朝!”劝丰祐拂袖转身,不再看殿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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