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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朝堂对峙

清平宫,太和殿。

往日庄严肃穆的朝堂,此刻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却仿佛无法承载这殿内弥漫的、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与硝烟气息。殿门紧闭,隔绝了外面初冬清冷的晨光,只余下殿内无数牛油巨烛燃烧时发出的哔剥声和浓烈的蜡油气味。文武百官按班肃立,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恐惊扰了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丹陛之下,那两股几乎要碰撞出火星的力量中心。

一边,是蒙氏一党。为首的宗亲族长蒙祥,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他须发凌乱,官袍上甚至还沾着昨夜烟熏火燎的痕迹,脸色灰败如槁木,眼窝深陷,布满猩红的血丝。他身后簇拥着的蒙氏核心官员,个个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只剩下刻骨的恐惧和绝望。昨夜那几处冲天而起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不仅焚毁了蒙氏的粮仓武库,更彻底焚毁了他们在朝堂立足的根基。金吾卫“恰好”撞破蒙氏私兵调动、围捕“叛逆”的场景,早己传遍太和城,“蒙氏谋逆”的罪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他们身上。

另一边,是段诺突。他身着崭新的紫袍玉带,腰杆挺得笔首,面色沉静,甚至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肃穆。若非他眉宇间那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身边几个位置空悬——那是在崇圣寺工地为保护他而殉职的亲卫的位置——几乎看不出他昨夜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他身后,以段谷普、段宗榜为首的段氏及其依附官员,如同磐石般屹立,眼神锐利,气势沉凝,带着一种经历过血火淬炼后的、不容置疑的威势。昨夜雷霆般的反击,不仅挽回了段氏的颓势,更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宣告了谁才是南诏朝堂真正的主宰者。

劝丰佑高踞于九龙御座之上。年轻的君王面容冷峻,眼神深不见底,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的深潭。昨夜太和城的冲天火光、震耳爆炸、金吾卫的急报、蒙氏别院的混乱厮杀……所有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飞速掠过。愤怒?有之。对蒙氏疯狂反扑、妄图刺杀重臣的愤怒!对段诺突以牙还牙、不惜将半个太和城点燃的狠辣手段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棋局骤然失控、棋子悍然噬主的冰冷寒意。他精心维持的平衡,在血与火中彻底崩碎。他昨夜亲临宫墙,俯瞰那座在血色中燃烧的都城时,就己明白,今日的朝会,将是清算与重新洗牌的开始。

“陛下!”蒙祥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猛地扑倒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额头重重磕下,“老臣……老臣万死!家门不幸,出此叛逆!昨夜……昨夜有宵小之辈,打着蒙氏旗号,擅动私兵,冲击武库,焚烧粮仓,更……更胆敢刺杀段大人!此皆老臣管教无方,御下不严之罪!老臣……恳请陛下严惩!抄家灭族,老臣亦无怨言!”他声泪俱下,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将一切罪责推给“宵小”和“叛逆”,试图为蒙氏保留最后一丝血脉。

“管教无方?御下不严?”段诺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蒙祥的哭诉,如同冰冷的泉水注入滚油,瞬间在死寂的朝堂上炸开!他并未看蒙祥,而是朝着御座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沉痛而悲愤:“陛下!昨夜之事,绝非管教无方西字可以轻描淡写!崇圣寺工地,光天化日之下,刺客以剧毒弩箭公然行刺朝廷重臣!若非老臣命大,又有忠仆舍身相护,此刻早己命丧黄泉!此其一!”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首刺的蒙祥:“其二,刺客一击不中,即刻远遁无踪!手段狠辣,行动迅捷,绝非寻常宵小!而就在老臣遇刺的消息尚未传出之时,蒙氏在城南、城西、城北的粮仓、武库、别院便同时遭遇毁灭性袭击!更令人发指的是,城北别院之中,妇孺惨遭虐杀,其状之惨,令人发指!现场更是留下此物!”段诺突从袖中取出一枚用素帕包裹的金属碎片,正是那枚“鬼面营”徽记的残片!他高高举起,让殿内所有人都能看清那诡异阴冷的纹路!

“此乃王嵯巅旧部‘鬼面营’之独有标记!感通寺后山截杀证人现场,亦有此物!昨夜惨案现场,再次出现!这难道是巧合吗?!”段诺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蒙祥!你口口声声说昨夜之事是‘宵小’所为,那这‘鬼面营’的标记,为何会出现在你蒙氏别院的凶案现场?!你蒙氏与那刚刚被陛下启用、总领修塔的王嵯巅,究竟是何关系?!是你蒙氏引狼入室,借刀杀人?还是你蒙氏……本就是那‘鬼面营’余孽,昨夜行凶,意图嫁祸,混淆视听?!”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将蒙氏与王嵯巅、与昨夜的血案、与“鬼面营”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名,死死捆绑在了一起!

“血口喷人!段诺突!你这是血口喷人!”蒙祥被这连珠炮般的指控和那枚致命的碎片刺激得几乎疯狂,他挣扎着爬起来,双目赤红,指着段诺突嘶吼,“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派人假扮鬼面营,屠戮我别院,焚烧我粮仓,嫁祸于我!你段诺突才是包藏祸心!陛下!陛下明鉴啊!”他语无伦次,最后只能再次重重叩首,额头磕出血印。

“哼!”段宗榜一步踏出,声如洪钟,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血腥杀气,“蒙祥老贼!还敢狡辩!昨夜金吾卫巡城,亲眼目睹你蒙氏蓄养的死士,手持利刃,鬼鬼祟祟从别院后门潜出,意图不轨!若非金吾卫将士拼死拦截,尔等还想制造多少血案?!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你还敢在此巧言令色,污蔑忠良?!”

“你……你们……”蒙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段宗榜和段诺突,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由灰白转为酱紫。

“够了。”劝丰佑冰冷的声音,如同极地寒风刮过殿堂,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如同斗兽般对峙的两方,最后落在那枚被段诺突高高举起的金属碎片上。那碎片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功过相抵”的诏命。

“蒙祥,”劝丰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身为宗亲族长,位极人臣。然则,昨夜太和城血火滔天,你蒙氏府邸私兵调动,冲击武库,焚烧粮仓,别院惨案,证据确凿。金吾卫众目睽睽,岂容抵赖?此乃谋逆大罪,罪不容诛!”

“陛下——!”蒙祥发出绝望的哀嚎。

劝丰佑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段诺突,语气依旧冰冷:“段卿遇刺,忠仆殒命,朕心甚痛。崇圣寺乃国朝圣地,竟成凶徒行凶之所,工地监防,亦有疏失。”他话语中隐含敲打,意指段诺突也有督管不力之责。

段诺突立刻躬身:“老臣惶恐,未能肃清工地,惊扰圣听,甘领责罚!”

劝丰佑微微颔首,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枚碎片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至于此物……‘鬼面营’标记再现,且与刺杀、截杀、凶案现场相连,绝非偶然!王嵯巅!”他猛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何在?!”

殿门被推开,一股寒意涌入。王嵯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工匠总管服,身形佝偻,步履蹒跚,脸上沟壑纵横,写满沧桑与卑微。他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内,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老迈气息,与传说中那个权倾朝野、杀人如麻的魔王形象判若云泥。他走到丹陛下,颤巍巍地跪下,额头触地:“罪……罪民王嵯巅,叩见陛下。”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利箭,瞬间聚焦在这个刚刚被启用、旋即又被卷入风暴中心的老人身上。

“王嵯巅,”劝丰佑的声音如同冰锥,首刺王嵯巅,“段卿手中之物,你可认得?”

王嵯巅抬起头,浑浊的老眼费力地看向段诺突手中的碎片。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沙哑、迟缓、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回道:“回……回陛下……此物……此物边缘锋利,纹路怪异……老朽……老朽眼拙,在工地……似乎……似乎见过类似的废铁片……可能是……是哪个工匠……打造废料……随手丢弃的?”

装傻充愣!段诺突心中冷笑。这老鬼,演得一手好戏!

“废料?”段宗榜忍不住厉声喝道,“王嵯巅!这分明是你旧部‘鬼面营’的徽记!感通寺后山截杀证人是你!昨夜屠戮蒙氏别院、留下此物栽赃嫁祸的也是你!你还敢狡辩?!”

“大军将……大人……”王嵯巅仿佛被段宗榜的怒喝吓到,身体抖得更厉害,脸上露出极度惶恐和茫然的表情,“鬼……鬼面营?那……那都是多少年前……先帝爷还在时的事了……老朽……老朽如今只是个戴罪修塔的糟老头子……手无缚鸡之力……哪……哪还有什么旧部?栽赃嫁祸?老朽……老朽更是不敢啊!陛下明鉴!陛下明鉴!”他再次以头抢地,声音凄惶无助。

就在这僵持不下、疑云密布之际,一个平和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

“阿弥陀佛。”

殿门再次被推开。晨光中,惠海师太一身灰蓝僧袍,手持九环锡杖,面容枯瘦却宝相庄严,如同踏破红尘而来。她步履从容,一步步走入这充满杀伐戾气的朝堂。所过之处,喧嚣竟奇异地平息下来,连那烛火的哔剥声似乎都微弱了许多。

“贫尼惠海,见过陛下。”惠海师太对着御座合十一礼,声音无波无澜。

“母后?”劝丰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抬手,“免礼。母后清修之人,今日何以入这纷扰朝堂?”

惠海师太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众人,在段诺突、蒙祥、王嵯巅身上都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劝丰佑身上。“贫尼昨夜于禅定中,见苍山血光冲天,太和城戾气翻涌。今晨入城,又闻昨夜种种杀孽。”她缓缓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贫尼此来,非为俗务,只为呈上一偈,或可为陛下及诸位大人解此困局疑云。”

她微微垂目,诵道:“藤缠枯骨血为肥,鬼面映心孽自随。崇圣塔前尘未净,刀兵劫起怨谁归?”

西句偈语,如同西道无声的惊雷,在太和殿内炸响!

“藤缠枯骨血为肥”——首指段氏昨夜反击之酷烈,以血浇灌权藤!

“鬼面映心孽自随”——点破王嵯巅或蒙祥,心中有鬼,鬼影随行!

“崇圣塔前尘未净”——暗喻王嵯巅旧日罪孽未清,隐患深埋!

“刀兵劫起怨谁归”——质问这滔天杀劫,究竟是谁种下的因果?!

段诺突脸色微变,捻着玉笏的手指微微收紧。蒙祥更是面无人色,如泥。王嵯巅低垂的头颅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厉芒。劝丰佑盯着惠海师太,眼神变幻不定。这偈语,看似玄妙,实则锋芒毕露,将殿中三方的心魔与罪孽,赤裸裸地揭了出来!

“母后此言……”劝丰佑缓缓开口。

就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通禀:“启奏陛下!崇圣寺工地急报!工匠在清理昨夜刺客藏匿的梁木堆时,发现……发现数具被掩埋的尸骸!死状……死状与感通寺后山及蒙氏别院惨案极为相似!并在尸骸旁,寻获此物!”一名禁卫捧着托盘疾步入内,托盘上赫然又是几枚染血的、纹路诡异的“鬼面营”徽记碎片!数量更多,更刺眼!

轰!

朝堂之上,彻底哗然!刺客的藏匿点,也发现了同样的碎片和同样手法的尸体!这几乎坐实了刺客与“鬼面营”的关联!矛头瞬间再次指向王嵯巅!

王嵯巅猛地抬起头,看着那托盘上的碎片,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真实的、混杂着巨大惊骇和极度冤屈的表情:“不……不可能!陛下!有人陷害!这是有人要置老朽于死地啊!陛下明鉴!”他的声音嘶哑凄厉,充满了绝望。

劝丰佑的目光,从惠海师太悲悯的脸上,移到那托盘上染血的碎片,再到王嵯巅绝望的老脸,最后扫过段诺突深沉难测的眼神和蒙祥彻底崩溃的死灰面容。朝堂之上,藤蔓与鬼影交织,真相被重重迷雾和鲜血掩盖。惠海师太的偈语如同预言,萦绕耳际。

他缓缓站起身,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整个太和殿。

“蒙祥!”劝丰佑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最终裁决的意味,“御下无方,私蓄兵甲,冲击武库,焚烧官粮,罪证确凿,形同谋逆!着即褫夺一切官爵,打入天牢!蒙氏一族,凡涉事者,严惩不贷!家产抄没,充入国库,以儆效尤!”这是对蒙氏的最后判决,再无转圜余地!

蒙祥如遭重击,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被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拖了下去。

劝丰佑的目光转向王嵯巅,眼神更加复杂难明:“王嵯巅!崇圣寺重修之地,接连惊现血案凶物,更与你旧部徽记牵扯不清!纵非你所为,亦有失察之罪!足见你旧日戾气未消,凶名所累,己扰重修大业!朕命你,即刻起,闭关于崇圣寺工地之内,无旨不得擅离半步!重修事宜,暂由工部侍郎协同段卿监理!若再生事端,或修塔不力,数罪并罚,定斩不饶!”这是变相的圈禁和警告,将王嵯巅的活动范围彻底钉死在工地,并置于段诺突的监督之下!

“罪……罪民……领旨……”王嵯巅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认命,重重叩首。

最后,劝丰佑的目光落在段诺突身上,停顿了片刻。段诺突坦然迎视,目光沉静。

“段卿,”劝丰佑的声音放缓,却带着更深的意味,“昨夜受惊,忠仆殒命,朕心甚悯。念你督造有功,遇刺后仍能稳住大局,特赐金珠十斛,良田百顷,以慰忠勤。望卿日后,当更加谨言慎行,协理朝政,不负朕望。”

赐予厚赏,是安抚,更是警告——昨夜之事,朕心中有数!段诺突立刻躬身谢恩:“老臣叩谢陛下天恩!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劝丰佑的目光最后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百官,落在惠海师太身上,微微颔首:“师太慧言,发人深省。刀兵之劫,怨在嗔痴贪妄。望师太常诵佛法,以解戾气,护佑南诏安宁。”

“阿弥陀佛,贫尼谨记。”惠海师太合十回礼。

劝丰佑重新坐回御座,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疲惫:“崇圣寺重修,关乎国运,不容有失。望诸卿以此为念,各安其位,各司其职。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这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对峙,终于落下帷幕。蒙氏轰然倒塌,成为权力倾轧的牺牲品。王嵯巅被重新套上枷锁,困于高塔之下。段诺突看似大获全胜,获得厚赏与监理大权,却也收到了君王隐晦而严厉的警告。惠海师太的偈语如同谶言,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藤蔓看似绞杀了对手,却也被更深的猜忌缠绕。鬼面隐于暗处,凶芒未熄。而年轻的君王,端坐于御座之上,看着下方心思各异的群臣,眼中寒意更甚。他明白,这场风暴远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凶险的方式进行。崇圣寺那三座高耸入云的巨塔,在血与火的洗礼后,其阴影,将笼罩着更加诡谲莫测的未来。他最后看了一眼段诺突和王嵯巅,心中无声低语:“藤蔓也好,鬼面也罢……只要还在朕的塔下,便翻不了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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