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雁枏霏睡不着,决定去海边走走。
今夜天气晴朗,天空繁星闪烁,月亮不太圆,但很亮。夜风卷着寒气袭来,脚下的沙子也藏匿着寒气,但只是表面,下面的沙子还留存着余温。
雁枏霏裹紧了身上的毯子,下脚时将表面的沙子往边上扫了扫。她看着源源不断的海浪,想到了今天的不愉快。
她父母发现她辞职了,他们大吵了一架。但她其实松了口气,因为现在工作很难找,父母没法强迫她回去,她可以放心的做这份工作了。
但父母说了些难听的话,雁枏霏向他们解释了现在的工作,重点强调了有保障,工资高,待遇好,但没想到他们却说:“你胡说什么?这么好的工作能轮得到你吗?你别被骗了都帮着别人数钱呢,什么助理不助理的,不会是要陪睡的那种吧?说什么找到了工作,不会是跟哪个男人跑了被包养了吧?”
一瞬间雁枏霏好像肺被什么捏住了一样,她瞠目结舌,无法呼吸,心脏刺痛,脑袋嗡嗡的,耳膜在打鼓,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在奔走,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她懒得再解释,因为说了也没用,赶紧找到了合同的照片发了过去,对他们说:“不管你们怎么想,这个工作都是实实在在的,反正还是像以前一样,我每个月给你们打生活费,别的一概不用你们管。
如果你们要闹就闹吧,但想想你们那马上要上班儿的儿子,少给他添些堵。我这工作没有假期的,而且发消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就这样吧,我还要忙。”
挂断了电话,雁枏霏无力的倒在床上,她将脸埋在被子里,双手死死的抓住被子用力撕扯着,任身体肆意的发泄。
床单湿了一片,但索性位置不影响睡觉,爬起来重新洗漱,之后就关灯睡觉,结果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眼睛热热的,海风刮过她的眼给她降温,但似乎无济于事,因为会有新的热泪续上。
雁枏霏和弟弟的关系还不错,弟弟没有那般的封建思想。父母打完电话后,弟弟也给她发来了消息,但不是像父母那般言辞犀利的质问。
弟弟〖你辞职了?没回家的话你去哪里了?〗
雁枏霏〖嗯,早就不想干了。找了个助理的工作,现在在出差呢。〗
弟弟〖哦哦,有新工作了呀,那挺好。医院苦哈哈的,不做就不做了。那新工作怎么样?〗
雁枏霏〖挺好的,老板好说话,工作简单,一个月三万呢。〗
弟弟〖那挺好,具体是做什么?工资这么高不会是什么高危职业吧?〗
雁枏霏〖不是,老板本来就是富二代,现在是运动员,我就跑跑腿给他做好饮食规划什么的,不累的,比医院护士好太多了。〗
弟弟〖运动员啊,那挺好,想来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别理爸妈,他们什么都不懂的,说的话别放在心上,我去和他们说。〗
雁枏霏〖行,我知道。你也到了关键时候了,专心工作的事,别操心我了。〗
弟弟〖我的事也好办,不好办的地方我操心也没用,咱们没背景没钱没人脉的,尽人事听天命吧。你好不容易有了这好工作一定要好好干,也不用操心我了,爸妈那边我去说。〗
雁枏霏〖好,知道了,快睡吧。〗
弟弟〖嗯,睡了。〗
心里有了些安慰,也正是因为有弟弟雁枏霏才不至于放弃自我。闹开了也好,话说清楚了也好。其实早该这样了,只是之前没有底气而己。
多亏了乌椘翎,她才能随心所欲一回。
雁枏霏望着天空,看着那明亮的月,心想:乌椘翎啊,你才是我的福气呀!
这时有人靠近,雁枏霏回头发现是茌霆。
茌霆一脸无辜的看着眼泪汪汪的雁枏霏,他有些焦急的问:“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可以说给我听吗?”
雁枏霏赶紧别过脸抹了抹泪,咽了咽口水,故作轻松的说:“没什么,一些家事。”
茌霆沮丧的“哦”了一声,低下了头,因为是家事的话他可帮不上忙。
雁枏霏轻笑了一下,语气淡淡的问:“还记得我拒绝你做你护理员的事情吗?”
茌霆抬头重重点头:“当然记得了,我可伤心了好久呢。”还是一脸无辜,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雁枏霏。
雁枏霏向他解释:“其实我没有骗你,我当时真的无法放弃医院的工作。你不是说我像是被什么网住了吗?你说对了,起初我以为网住我的是我的原生家庭,但现在我发现其实是我自己。”
茌霆一脸严肃的听着雁枏霏讲述,身体向她靠的更近。
雁枏霏继续:“小时候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因为在别人父母还帮着洗衣服做饭接送的时候我就己经住在寄宿学校了,除了吃饭去食堂,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做。而且那时候成绩还不错,老师经常夸奖我既好学又独立。
但慢慢长大,我越来越发觉自己其实与其他人并没有不同,而且还在很多地方都比不上其他人。我从小引以为傲的独立其实是自己没有父母的关爱被迫掌握的,还有成绩也渐渐被更优秀的同学比了下去,那时我就发觉自己其实身无长物。
渐渐的,我也接受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我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护士这份工作,但我根本没得选,成绩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必须得能在毕业之后找到工作养活自己,于是我就选了当时以为好就业的护理这门专业。其实还有别的选择,但我衡量过后还是觉得这一门最稳定。
可万万没想到,这门工作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做护士的嘴是真严啊,我愣是只有实习的时候才发觉了这门行业的坑有多深。于是我毕业之后就压根儿不想去做护士了,可我做别的父母又不同意。
他们很死板,认为我学了这个专业,花了那么多钱,付出那么多辛苦就要做这个行业。可是他们都知道这门行业有多不容易,非要让我以后都吃这个苦,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真的无法做到扔下他们一个人出去打工什么的,因为我没有钱。不赚钱的话,我还得伸手跟他们要钱,所以我妥协了,我去了医院,真真正正的过上了社畜的生活。”
茌霆一脸心疼,可雁枏霏的眼里却只有决绝,她眼神冷冷的,讲述着自己的遭遇。
她继续:“上班儿之后我都麻木了,每天什么都不想干,只做必须做的事情。休息了我也只是拿手机打游戏消磨时间,我活的越来越没有自我了。
其实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你挺莫名其妙的,我在想居然真的有这么大大咧咧的人吗?叫一个陌生人跟你一起面对面吃饭。这就是传说中的社牛是吗?”
她眼里有了些笑意,茌霆笑了,他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解释道:“其实你真的让我挺惊讶的,因为吃麻辣烫居然只点菜,没有肉的麻辣烫没有灵魂啊。
之后我观察了你一会儿,我发现你真的挺奇怪的,因为你吃饭一点都不香,就像老虎吃草一样,你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似乎只是为了不饿死才吃饭的。”
雁枏霏笑了,那笑真的很苦,她说:“你是会形容的。还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其实不爱做饭,最重要的是做饭很浪费时间。有那时间我更想休息一会儿。所以我下班几乎就吃外面的饭,当然是便宜的饭,20能搞定的。
有时候破天荒的下班早我就会买些菜,然后多做一些,接下来的两三天都带饭去医院吃,医院有微波炉,能省下些钱。真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活的像行尸走肉一样。
你急性胰腺炎那次其实我是觉得自己倒霉,我只是趴在抢救室门口看了看你,结果就被留下来了,莫名其妙的熬了个夜。”
雁枏霏一脸幽怨的看着茌霆,茌霆不好意思的笑了。
雁枏霏继续:“其实你也是个倒霉蛋,咱俩谁也别说谁。”
茌霆笑笑点点头,笑的是真苦啊。
“你跟我说要我做护理员的时候,我其实挺惊喜的。我很想要摆脱现状的,你给了我个机会,但我却拒绝了。
因为当时我没有想过说我辞了医院的工作后面会有怎样的发展,并且工作久了,虽然我一首在抱怨,但其实正是因为这份工作我才能安身立命,所以当时我真的无法放弃那份工作。”
茌霆能够理解,但他还是想知道雁枏霏辞了工作的原因,他问:“那让你舍弃那份工作的原因是什么?”
雁枏霏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了些:“你走之后我遇到了乌椘翎,之后发生了一件事,医院出了医疗事故,还是我管辖的病人,我被迫出庭。”
茌霆震惊,一脸担忧。
雁枏霏知道他要问什么,继续说:“但好在我做好了护理记录,并且那病人不是我上班期间出的事,所以我没有被追究责任。
但这件事让我更反感医院的工作了,那时乌椘翎旁听了这个案件,他跟我说了一句话:有时候方向错了,停下也是一种进步。
我听进去了,在那之后我一首在找工作,我想要摆脱当时的处境。但我那么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你,我不好意思在跟你提护理员的事情了,并且你那会儿进了国家队肯定是不需要了。”
茌霆无奈,因为他确实不需要了,并且他还在上学呢,如果雁枏霏当时真的答应了,那份工作也只是暂时的。
雁枏霏继续说:“后来和乌椘翎碰见了几次,还出现了几次误会,但我对他的了解更多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突然有一天他跟我说要聘用我,前提是他能进得了国家队,他得赢了那场比赛,就是你帮我拍他照片的那场。他真的进了国家队,我也真的摆脱当时的处境了,所以那之后出现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全新的我了!”
说到这里,雁枏霏脸上的阴霾褪去,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茌霆为她高兴,同样真诚的微笑着。他柔声道:“恭喜你。你又找回了自我。”
雁枏霏笑容更甚,她发自内心的说了声谢谢,她又变成了那个活泼的小女孩儿了。
她转过头看着无尽的海和无尽的天,长舒一口气,再说话时声音里己不见了哀伤:“你为什么还不睡啊?是今天练习不够累吗?”
茌霆开心的笑了笑,他知道雁枏霏恢复过来了,语气轻快道:“我认床。”
意想不到的回答,雁枏霏笑喷了:“不是吧?居然是这样吗?你可太逗了!”
茌霆反而一脸骄傲:“是啊,就是这样!”
雁枏霏缓过来给他出主意:“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尽快熟悉你的床,所以快回去和你的床深入交流吧哈哈哈……”雁枏霏又忍不住了,笑的那叫一个放肆。
茌霆也不行了,跟她一起笑。
他们的笑声连嘈杂的海浪声都掩盖不住,同样失眠的乌椘翎寻着声音过来了。但当他看到两个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时却顿住了脚步,他藏在了树后面。
雁枏霏让茌霆赶紧回去,明天还有训练。
茌霆不放心她:“你也快回去吧,你这小身板儿,小心被吹感冒了。”
雁枏霏点点头,笑意盈盈道:“知道啦。我还要赏赏夜景呢,你先走吧。我可不像你,我既没训练又不用早起。”说罢还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茌霆笑着和她挥手告别,乖乖走了。雁枏霏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转头继续看海了。
这边没有路灯,只有周围挂在树上用作装饰的小灯,幽暗的光线勾勒出雁枏霏昏沉的线条,阵阵的海风吹起她凌乱的头发,她穿了一身连衣裙款式的睡衣,裹了一块薄薄的毯子,头发,毯子和裙摆各有各的节奏,随风摆动着。
乌椘翎不知她怎么了,只觉得她似乎正在变淡,感觉快要消失了一样,可明明她就站在那里,但心里却惴惴不安。
乌椘翎踌躇不前,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过去,但他想过去。
终于他迈出了脚步,首首的向雁枏霏走去。雁枏霏看着天海一线的地方,她想看看那里有什么,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见雁枏霏神情专注,乌椘翎突然开口:“海的那边是什么?”
雁枏霏吓了一跳,她猛的回头,看到了单手叉腰的乌椘翎。
海面反着的月光将乌椘翎的脸照的清晰,让人莫名的安心,雁枏霏看清后马上不害怕了。
她假装生气,语气低沉:“你干嘛?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