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渐歇，青石板上蒸腾起氤氲水汽。小燕倚在武馆的窗棂边，望着檐角滴落的水珠，太师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在耳畔反复回响。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木剑上的刻痕——那是征战时留下的旧伤，此刻却比面对敌军时更让她心慌。
换上行装的小燕穿过蜿蜒的街巷，脚步不自觉地在绸缎庄前顿住。朱红的招牌在微风中轻晃，绣着牡丹的绫罗绸缎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这曾是她少女时期最向往却又遥不可及的景象。推开门扉，檀木与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老板娘见她一身劲装，眼中闪过诧异，旋即笑道："这位公子......"
"我要女装。"小燕打断她的话，耳尖微微发烫。老板娘上下打量她纤细的身形，眼底掠过一抹了然，转身从樟木箱中取出几套衣裳。湖蓝的襦裙绣着并蒂莲，月白的纱衣缀着珍珠流苏，小燕却在看到那套素色棉麻襦裙时移不开目光——浅杏色的衣料上只绣着几枝墨竹，清雅得仿佛带着山间晨露。
"姑娘好眼光。"老板娘利落地量着尺寸，"这料子是新到的江南细棉，穿上最是透气。"她一边裁着衣边，一边絮叨："姑娘可是要去赴心上人约？这颜色衬得皮肤白，再配上珍珠步摇......"
"木簪就好。"小燕慌忙摆手，脸颊烧得滚烫。铜镜里映出她泛红的耳尖，恍惚间竟想起军营里偷穿盔甲时的模样，那时满心只有杀敌报国，哪曾想过有一天会为一件衣裳这般局促。
回到武馆，小燕对着铜盆里的清水细细梳妆。她笨拙地将长发盘成简单的堕马髻，别上那支从箱底翻出的旧木簪——那是奶奶年轻时用过的，纹路里还嵌着经年累月的时光。淡青色的眉笔描出远山黛，胭脂轻点在脸颊，铜镜里的女子褪去了战场上的英气，眉眼间竟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温婉。
马车碾过的石板路，发出吱呀声响。小燕攥着裙摆坐在车厢里，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飞檐斗拱，心跳愈发急促。太师府朱漆大门前，铜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让她不禁想起战场上敌军的铁甲骑兵。
"燕姑娘请。"门房接过拜帖，引她穿过九曲回廊。雕梁画栋间，处处透着煊赫与威严。小燕踩着绣鞋，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青苔，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悠扬的琴声，泠泠如清泉击石，却在瞥见转角处那抹玄色身影时戛然而止。
太师负手而立，蟒纹官袍换成了月白色长衫，倒像是褪去了朝堂上的锋芒，却更添几分温润如玉。他望着眼前褪去戎装的小燕，凤目微眯，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燕将军这副装扮，倒让本太师想起初见时，你护着军旗不肯松手的模样。"
小燕攥紧裙摆，深吸一口气："多谢太师那日提醒。小燕今日前来，是想当面问个明白——太师究竟想要我如何报答？"
太师缓步上前，衣袂带起的风拂过她鬓边碎发。他伸手欲触她的发簪，小燕下意识后退，却撞进雕花的屏风。"莫怕。"太师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指尖擦过她冰凉的耳垂，"本太师要的......不过是你往后的岁岁年年。"
庭院里的玉兰树沙沙作响，几片花瓣落在小燕肩头。她望着眼前男人眼中从未见过的温柔，忽然想起战场上漫天的硝烟，想起奶奶临终前的笑容，此刻却只觉得，这深宅大院里的风，竟比塞外的寒风更让人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