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第七声的余韵还在山涧回荡时，林昭己经站在了千药秘会的演武场中央。
青灰色的石台上摆着十二座青铜丹炉，炉身因年代久远泛着幽光，却被主办方擦得锃亮。
周围看台上的议论声像涨潮的海水，混着丹香、药气涌进他的耳朵——"青蚨宗今年怎么派了个药童？""没看见王猛在最前排？
那才是正主儿。"
林昭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药囊。
囊里九颗九转续命丹还带着体温，隔着粗麻布料，他能摸到它们规律的脉动，像九颗小太阳。
这是昨夜他用功德碑推演的古方炼的，每颗丹丸里都凝着他救过的百条人命的功德金光。
"各就各位！"主裁判的铜锣声炸响。
林昭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石台上的药材。
冰魄草、赤焰花、雪蚕茧，每一味都被他在药园里翻来覆去研究过百遍。
当他的指尖触到冰魄草时，识海里的功德碑突然泛起涟漪，一行金色小字浮现在眼前："冰魄草寒性过盛，可用前日赵雪所赠'阴阳调和诀'引丹火温养。"
他的手顿了顿，想起昨夜赵雪腕间的红绳。
那编法和母亲临终前系在他腕上的一模一样，像根细细的红线，把二十年的委屈和此刻的热望串成了串。
"起炉！"
丹火腾起的瞬间，林昭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左手抓起赤焰花，三指并拢掐住花茎最嫩的部位，右手成爪扣住丹炉风门，引着豆大火苗舔上炉底。
他记得老园丁说过："炼丹不是烧火，是和药材说悄悄话。"此刻冰魄草在火上舒展叶片的声响，竟真像极了私语。
"看那药童！"
"他控火的手法——这是...《太初丹经》里的'三叠浪'？"
看台上的议论声突然拔高。
林昭余光瞥见右侧的王猛，那人身着玄铁丹炉，正黑着脸瞪过来。
王猛的丹炉里，冰魄草己经开始发黑，显然火候过了。
"嗤。"林昭听见自己心里的冷笑。
三天前王猛把药园的冰魄草全锁进私人丹房时，可没想到他会去后山挖野生的。
那些长在阴崖石缝里的冰魄草，根须缠满了百年寒铁砂，寒性更纯，反而更合九转续命丹的方子。
"叮——"
丹炉突然发出清鸣。
林昭瞳孔微缩——是冰魄草的寒性要反噬了。
他想起赵雪的玉简，指尖快速在丹炉上结印，丹火应声拔高三寸，又骤然压下，像给冰魄草盖了床温软的火被。
寒与热在炉中纠缠，腾起的白气里竟凝出了半朵青莲。
"异火！"
"那是青莲净火？青蚨宗什么时候有这种传承了？"
看台上炸开锅。
林昭的额头渗出细汗，却笑得更从容了。
功德碑修复到第三层时，他用镇恶功德推演的可不只是丹方，还有这缕藏在药园老槐树下的上古异火。
当时老园丁摸着槐树叹气："这火等了百年，怕是在等个懂它的人。"
"噗！"
右侧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王猛的丹炉炸了，黑褐色的药渣溅了他半张脸。
他猛地转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扫过林昭的丹炉时，突然抄起脚边的药篓——那是装着雪蚕茧的篓子。
"小心！"
一声轻喝从斜后方传来。
林昭余光瞥见小梅挤在人群最前排，正拼命朝他使眼色。
他手腕一翻，药锄"唰"地横在丹炉前。
王猛的药篓砸过来时，恰好撞在锄刃上，雪蚕茧"骨碌碌"滚了满地，却没一颗沾到林昭的丹炉。
"王师兄这是做什么？"
清甜的女声像把银剑，劈开了混乱。
赵雪不知何时站到了王猛身后，腰间的青玉丹葫泛着冷光。
她望着地上的雪蚕茧，眉梢微挑："雪蚕茧最忌震荡，你这一摔，至少废了十颗。
千药秘会要是比谁浪费药材，王师兄怕是要拿头筹了。"
看台上哄笑一片。
王猛的脸涨得发紫，手指死死攥住玄铁丹炉的把手，指节发白。
他恶狠狠地瞪了赵雪一眼，又狠狠瞪了林昭一眼，最终拂袖坐回位置，却再没敢动。
林昭冲赵雪点了点头，后者眨眨眼，退到了看台边缘。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在最角落的竹帘后捕捉到一抹白影——是雪儿。
那女子抱臂而立，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
"收火！"
主裁判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昭深吸一口气，左手按在丹炉盖上，右手结出收丹印。"咔"的轻响里，九颗丹丸破炉而出，悬在半空。
每颗丹丸都泛着淡金色的光晕，表面流转着细密的丹纹，像九颗小太阳，把整个演武场都照亮了。
"九转续命丹！"
"这丹纹...是'九曜连珠纹'！"
评委席上，刘云长老"腾"地站了起来。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丹丸，声音发颤："上一次见这种丹纹，还是百年前丹圣李长庚炼的'还阳丹'。
这小子...这小子竟把九转续命丹炼到了完美品阶！"
看台上的议论声瞬间变成了轰鸣的掌声。
林昭望着悬浮的丹丸，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昭儿，医人要仁，但护仁要刃。"此刻他终于懂了——他的刃，不是药锄，不是异火，是这些年攒下的功德，是愿意替他撑伞的人，是他用二十年光阴磨出来的，对丹道最纯粹的热爱。
王猛的玄铁丹炉"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他盯着林昭的丹丸，喉结动了动，最终抓起衣袖抹了把脸，头也不回地挤出了人群。
"林公子。"赵雪不知何时又站到了他身边，眼里闪着星子般的光，"我就说，丹道该比谁更懂药。"
林昭笑着点头，正要说话，识海里的功德碑突然剧烈震动。
一行血字浮现出来："检测到上古血脉波动，后山禁地，子时三刻。"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抬头望去，演武场的彩幡在晚风里猎猎作响，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
而山的那一边，被云雾笼罩的后山禁地，此刻正传来若有若无的龙吟。
深夜的药园里，林昭坐在老槐树下。
月光透过枝桠洒在他膝头的丹方上，功德碑的金光在识海里流转。
远处传来巡山弟子的脚步声，混着风里飘来的药香，像极了母亲生前熬药时的味道。
他摸出腕间的红绳，指尖轻轻抚过绳结。
突然，一阵冷风刮过，老槐树的枝叶剧烈摇晃。
一片泛黄的纸页从树洞里飘出来，落在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血魂之乱，林氏血脉，功德碑，真相在禁地。"
林昭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抬头望向后山方向，那里的云雾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一角黑黢黢的岩壁，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