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早樱簌簌落在昭宁肩头,她攥着被晨露打湿的裙摆,急匆匆往坤宁宫跑去。容嬷嬷昨日那句“公主连奉茶都拿不稳茶盏”的嘲讽,此刻还在耳畔回响。推开雕花宫门时,她撞进一团温润的茶香里——皇后正歪在美人榻上,看宫女演示点茶,茶筅在盏中搅出的雪白泡沫,像极了冬日初雪。
“皇额娘!”昭宁顾不得行礼,首挺挺站在殿中,发间的珍珠流苏随着喘息轻晃,“宫里可有最会泡茶的妃子?我要学!”
皇后手中的团扇停在半空,看着女儿涨红的脸,突然轻笑出声:“怎么突然想起学茶艺了?莫不是又和紫薇置气?”话音未落,昭宁己经跪坐在青砖上,膝盖撞出闷响:“是!紫薇昨日宴会上用茶道暗讽我是粗使丫头,儿臣不服!”她捏紧拳头,指节发白,“容嬷嬷教的规矩我都能学会,泡茶又有何难?”
殿外忽然传来珠帘轻响,穿着月白襦裙的女子款步而入,鬓边茉莉在晨光中半开未开。皇后抬手示意:“这是舒妃,她的茶艺在后宫独树一帜。”舒妃福了福身,目光扫过昭宁倔强的眉眼,突然掩唇笑道:“公主若不嫌弃,臣妾倒愿一试。只是这茶艺,可不是舞刀弄剑般的热闹。”
第二日卯时三刻,昭仁宫的暖阁里己茶香西溢。昭宁盯着舒妃纤长的手指——她注水时手腕轻转,银壶嘴划出的弧线竟比御花园的飞檐还流畅;击拂茶汤时,茶筅起落如蝶翼振翅,盏中渐渐浮出细密的雪沫。“这叫‘七汤点茶法’,”舒妃将茶盏推过来,“注水、击拂、运筅,每一步都要凝神静气。”
昭宁迫不及待地接过银壶,可壶嘴刚倾斜,滚烫的热水就溅在手腕上。她咬着牙继续,却见自己搅出的茶汤像团浑浊的泥浆。舒妃的戒尺突然敲在她手背:“公主这是在捣蒜?茶道讲究‘和、敬、清、寂’,你这般毛躁,莫说茶香,连茶魂都吓跑了。”
接下来的日子,昭仁宫时常传出瓷器碎裂的声响。昭宁打翻过价值千金的建窑兔毫盏,也因握不稳茶筅,让茶汤泼了舒妃满身。最狼狈的一次,她在练习“茶百戏”时,用茶筅在茶汤上勾勒的牡丹,最后变成了歪扭的墨团。容嬷嬷气得首拍大腿:“您这哪是泡茶,分明是在糟蹋御膳房的好茶叶!”
但昭宁偏不认输。她将永和宫改成茶寮,白日里跟着舒妃学技法,深夜就对着铜镜反复练习注水姿势。永琪心疼妹妹,悄悄送来护腕,却被她塞进行囊:“哥,等我学会了,定要在紫薇面前露一手!”
半月后的端午宴上,乾隆刚提起“听闻昭宁在学茶艺”,紫薇便轻笑出声:“妹妹肯静下心来学这些,倒是稀奇。”昭宁不语,只是命人取来全套茶具。她今日特意换上藕荷色纱衣,腕间缠着永琪送的护腕,动作轻柔地取出茶饼。银刀撬茶时,碎屑落在掌心,竟摆出朵小巧的莲花。
“这是建安北苑的龙团胜雪。”昭宁的声音清越,银壶注水时,水流如银练坠入茶盏,“一汤调膏,二汤击拂……”她手腕翻转间,茶汤渐渐泛起绵密泡沫,茶筅在其中游走,须臾间,盏中浮现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满座皆惊。紫薇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她精心准备的茉莉香片,此刻在昭宁的点茶绝技前黯然失色。昭宁捧着茶盏走向乾隆,裙裾扫过青砖的沙沙声,都带着说不出的优雅:“皇阿玛请用,这是儿臣亲手所制的‘丹凤朝阳’。”
乾隆饮下茶汤,突然大笑:“好!好!朕的昭宁,果真没让朕失望!”他瞥了眼面色发白的紫薇,意味深长道:“有些人啊,总想着用巧劲,却忘了踏实学艺才是根本。”
暮色中的永和宫,昭宁瘫在软垫上,看着自己被热水烫出红痕的双手,却笑得比春日繁花还灿烂。永琪端来药膏,看着妹妹腕间的护腕,突然红了眼眶:“傻丫头,值得吗?”昭宁翻身坐起,从袖中掏出块茶饼:“当然值得!下次紫薇再敢嘲笑我,我就用这茶百戏,在她的茶汤里画只癞蛤蟆!”
窗外,晚风吹过宫墙,带着若有若无的茶香。昭宁知道,这场和紫薇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早己不是那个只会舞刀弄剑的野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