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写字吗?”翡云铮突兀地问道。
顾晚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愣了一下,才连忙点头,带着一丝新手的笨拙和急于证明自己的急切:“能……能的!长官!属下……身子虽未恢复……但字……字还是能写的!”
他像是怕长官不信,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脊,尽管这个动作让他微微蹙眉,眼神里充满了努力想要表现好的渴望。
翡云铮看着他这副急于证明自己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于……满意的光芒?他没有评价顾晚声的话,只是对着门外沉声道:“陈渝。”
副官陈渝立刻推门而入。
“把今天需要归档的几份普通电文底稿拿来。”翡云铮命令道,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顾晚声脸上。
陈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立刻应道:“是!长官!” 他快步离去,很快便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回来,里面是几页抄写着简短电文的纸张,内容无非是驻地物资调配、人员轮换等日常信息,级别很低。
翡云铮接过文件夹,看也没看,随手抽出最上面一张电文底稿,递到顾晚声面前。
“抄一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全新的、试探性的意味。“用正楷。工整点。”
顾晚声看着递到面前的纸张和上面陌生的电文代码,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惊愕和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
他似乎完全没想到长官会给他这样的“任务”,一时竟忘了反应。
“怎么?”翡云铮的声音冷了下来,“刚才不是说……能写字吗?”
“是!是!长官!”顾晚声如梦初醒,连忙接过纸张和笔,陈渝早己将笔放在床头柜上。
他的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指尖捏着钢笔有些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然后低下头,极其专注地、一笔一划地开始抄写那份电文。
他的字迹虽不算特别漂亮,但非常工整,横平竖首,带着一种初学者的认真和拘谨。
他抄写得很慢,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纸笔。
偶尔遇到一个复杂的代码,他会微微蹙眉,反复确认后才落笔。
额角因为专注而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翡云铮就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
他的目光不再仅仅落在顾晚声的脸上,而是如同最严苛的考官,审视着他握笔的姿势、笔尖划过的每一道轨迹、每一个字母的形态。
那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将顾晚声每一丝细微的动作和反应都刻入脑海。
王医生站在角落,镜片后的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窗外,实则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他清晰地看到了顾晚声指尖的颤抖,看到了他抄写时那刻意放缓的速度和流露出的“生疏”,更看到了翡云铮那如同鹰隼般审视着每一个笔画的冰冷目光!
这哪里是简单的抄写?
这是测试!是试探!
是翡云铮在用最“无害”的方式,检验顾晚声的“驯服”程度和潜在能力!
任何一个笔迹的异常,一个眼神的闪烁,都可能前功尽弃!
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无声的审视中缓慢流逝。
终于,顾晚声落下最后一笔。
他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长长地、如释重负般吁出一口气,额头上己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放下笔,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那张抄写好的电文,如同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恭敬地递还给翡云铮。
“长……长官……抄……抄好了……”声音带着完成任务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眼神怯生生地望着翡云铮,等待评判。
翡云铮接过纸张,目光如同扫描仪般迅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工整,拘谨,带着明显的模仿痕迹,毫无个人风格,也看不出任何受过专业训练的迹象。每一个字母都如同尺子量出来般规矩,透着一股新手的笨拙和认真。
他的目光在纸面上停留了几秒,随即抬起,落在顾晚声那张布满汗水、写满紧张和期待的苍白脸上。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翡云铮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再是冰冷的嘲讽,也不是玩味的审视,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于……满意的弧度?虽然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嗯。”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算是回应。没有赞扬,也没有批评。
他随手将那张抄写好的电文递给陈渝,目光却依旧锁在顾晚声身上。
“看来,”翡云铮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似乎少了些刺骨的寒意,“除了‘好看’,也并非……一无是处。”
这句话,如同赦令,也如同新的枷锁。
顾晚声的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褒奖,眼中瞬间涌上激动的水光,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感激的话,却又因激动而语塞,最终只是深深地低下头,肩膀因克制而微微颤抖。
“谢……谢长官……”声音带着哽咽的激动和巨大的荣幸。
翡云铮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
在即将跨出门槛的瞬间,他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头也未回,丢下一句平淡却重逾千斤的话。“明天开始,下午三点,到书房。”
“有些‘归档’……需要人手。”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房门被关上。
房间内,只剩下鱼缸水流声和顾晚声压抑的、激动的喘息。
王医生缓缓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向顾晚声。
顾晚声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还沉浸在巨大的“荣幸”之中。
然而,当他缓缓抬起头时,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激动和泪水?
那张精致的脸上,汗水未干,眼神却如同冰封的湖面,深不见底,锐利如刀。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额角的汗珠,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优雅。
他的目光,越过王医生,投向房门外翡云铮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书房?
——长官,您终于……
——为我打开了通往“919”的第一道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