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叁号”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沉闷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响，也隔绝了副官陈渝那最后一道带着审视的目光。
熟悉的、浓重到令人窒息的尘埃气息混合着纸张腐朽的微酸瞬间包裹了顾晚声。
光线依旧吝啬，只有高处那扇布满灰尘蛛网的通风窗，吝啬地透进几缕惨淡的晨光，勾勒出室内一排排沉默矗立、如同钢铁巨兽般的档案柜轮廓。
顾晚声站在门口，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官邸里那场无声的博弈带来的紧绷感并未消散，反而在这片死寂的尘埃之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专注的锐利。
他抬手，指尖下意识地拂过贴身衬衫口袋的位置。
那里，硬质的蜂蜡钥匙印模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着微凉的触感，更深处，是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飞鸟徽记轮廓。
翡云铮放他回来了。
带着那枚扳指，带着那句冰冷的警告。
但这绝不是信任，而是另一场更精密的猫鼠游戏的开始。
他必须在这位多疑长官的眼皮底下，在这片被严密监控的废墟中，找到那只隐藏在空盒深处的飞鸟！
他没有立刻深入，而是如同一个真正回来继续“清理废纸”的秘书，动作自然地走向墙角堆放的清洁工具。
拿起那把破旧的鸡毛掸子，他走向爆炸后清理出的那片相对“干净”的区域——入口附近的两排档案柜。
灰尘依旧厚重，随着掸子的挥动簌簌落下，在微弱的光柱中狂乱飞舞。
顾晚声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目光看似专注地扫过柜体铭牌上模糊的字迹：“民国十八年——辖区警力部署记录（归档）”，“民国十七年——商会往来函件（封存）”……都是些早己失去时效性的普通档案。
然而，他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己悄然散开，覆盖了整个档案库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耳朵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振动，除了掸子拂过灰尘的沙沙声和自己沉稳的呼吸心跳，还有那熟悉的、如同幽灵低语般的、持续不断的“滴……滴……滴……”声！
信号源还在！
而且……强度似乎比记忆中的更加清晰、更加稳定！
来源方向……顾晚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向着档案库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偏转了几度，第三排档案柜靠墙的位置！
那里是爆炸前他探测到信号最强的地方，也是翡云铮模糊脚印消失的终点！
目标锁定。
但如何接近？
如何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的情况下，深入那片被爆炸冲击波及、依旧堆满残骸和障碍的区域？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顾晚声的目光落在脚下厚厚的灰尘上。
爆炸的冲击波虽然过去多日，但扬起的尘埃并未完全沉降，尤其是在深处光线无法覆盖的角落。
他手中的掸子轻轻拂过地面，带起一片灰色的烟尘。
“灰尘……还是这么重……”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抱怨了一句，声音带着伤后未愈的沙哑和一丝新手的笨拙无奈。
他停下动作，微微蹙眉，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那片信号源所在的黑暗深处，眼神里充满了面对“艰巨任务”的凝重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无措。
他放下掸子，走到那堆杂物旁，翻找出一盏老式的、积满灰尘的煤油马灯。
他费力地拧开灯罩，检查灯芯，又摸索着找到一小罐同样蒙尘的煤油。
动作略显生疏，带着一种尝试解决困难的认真。他给马灯加满油，点燃灯芯。
昏黄摇曳的灯火瞬间驱散了马灯周围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顾晚声沾着灰尘、略显苍白的脸。
他提着马灯，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朝着那片信号源所在的、第三排档案柜的深处走去。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均匀的积灰，而是布满了爆炸掀起的碎木屑、撕裂的纸页、甚至扭曲变形的金属文件架残骸。
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避开障碍，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马灯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如同风中的烛火，勉强照亮前方方寸之地。
空气里的尘埃在光柱中狂舞，带着焦糊和腐朽的气息。
顾晚声走得很慢，动作因后背的伤势而显得格外谨慎。
他的目光在马灯昏黄的光晕下，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过两侧布满灰尘和灼烧痕迹的铁皮柜体，扫过地面狼藉的残骸，更扫过前方那片信号源似乎最强烈的、靠近墙角的位置。
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心跳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搏动，与那持续不断的“滴……滴……”声形成奇异的共振。
就在他绕过一堆倒塌的档案箱残骸，即将靠近墙角那排档案柜时，马灯摇曳的光晕扫过冰冷的水泥墙壁。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瞳孔在昏暗中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