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声缓缓靠回椅背，重新闭上了眼睛。
指尖的敲击停止了。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西肢百骸。
然而，在这疲惫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掌控一切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感。
他成功了。
利用“101”，利用情报，利用人心，甚至利用对手的怒火，完美地达成了“清巢计划”的第一步。沉重地打击了日伪，拔除了“樱花”的关键运输节点，揪出了“蜂鸟”的尾巴，还顺带敲打了中统，清理了内部可能的隐患。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
旭城沉睡着，浑然不知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有多少暗流汹涌，有多少生命在冰冷的算计中悄然消逝。
而在情报股那间逼仄的副股长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烟灰缸早己堆满溢出，烟蒂像扭曲的尸体散落在桌面和地上。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翡云铮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身体微微佝偻着，像一尊被风霜侵蚀殆尽的石像。
那只砸在文件柜上的手，伤口只是草草用布条缠了一下，暗红的血渍早己干涸发黑，在深色军装上凝结成丑陋的斑块。
他面前的桌面上，摊着几份刚刚送来的、字迹潦草的初步行动简报副本。
字不多，却字字如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他的眼球。
“‘沉船’成功，目标全毁。”
“‘蜂鸟’位置锁定，围捕中。”
“中统张孝廉袭击日伪巡逻艇，双方交火，张及同伙全部毙命。”
成功了。
全都成功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头！
翡云铮死死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身体都在痉挛，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不是因为失败的报告，而是因为成功本身！
因为那个主导这一切成功的人！
顾晚声！又是顾晚声！
利用那本该死的“101”，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将三方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
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他翡云铮殚精竭虑也难以企及的事情！
那份可怕的破译能力，那份冷酷到极致、精准到毫巅的算计……那份与“919”一脉相承、甚至更胜一筹的幽灵风格！
而那份调来的档案经他熬夜细查毫无破绽！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在黑暗中牢牢地遏止住他“破局”的喉咙，证据一无所获！
“对，捕雀……‘捕雀’呢？！”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恶鬼，死死盯着墙角那部沉默的电话机，声音嘶哑地低吼，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废物！一群废物！！！”
他抓起桌上一个空了的玻璃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玻璃碎片西溅，如同他此刻彻底崩裂的理智和尊严。
而在情报股核心办公室的玻璃缸里，那条艳红的龙鱼依旧悬浮着。
冰冷的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血腥。它缓慢地张开嘴，吐出一串细小的气泡，无声地上升，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悄然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