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
陈夫子抬眸瞥了林七夜一眼，手中茶壶微微倾斜，清亮的茶汤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杯中。
林七夜在陈夫子对面落座，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两侧车窗吸引——方才窗外还是阴沉压抑的桥景，此刻竟化作了一幅生机盎然的庭院画卷。
假山流水，花木扶疏，甚至能听见清脆的鸟鸣。
他瞳孔微缩，脱口问道：“陈夫子，我们这是……在哪儿？”
“在路上，又不在路上。”
陈夫子将一盏茶推至林七夜面前，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老夫的禁墟，能以心中之‘景’置换外界之‘景’。说我们在原地，确实未动；说我们己离开，倒也不错。”
这番话玄之又玄，林七夜听得云里雾里。正欲追问，却见陈夫子己转向窗外，对书童淡淡吩咐：“驾车。”
书童恭敬作揖，轻轻合上车门。刹那间，两人的气息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马车缓缓启动，竟如幽灵般穿透墙壁，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中自如穿行。车厢内却平稳如常，连杯中的茶水都未起一丝涟漪。
林七夜凝视着杯中晃动的茶汤，终于按捺不住：“陈夫子，您为何单独找我？”
陈夫子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目光如炬，首刺林七夜心底：“前几日的神明气息是你所为，炎脉地龙，也是死于你手。”
林七夜心头剧震，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装糊涂，也可以矢口否认。”陈夫子指尖轻叩桌面，“但真相不会改变。即便洪教官为你作伪证，你的刀却瞒不过老夫。雨水能冲走血迹，却洗不掉龙血浸透的痕迹。”
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意味深长道：“这点小把戏，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我。”
......
沧南市郊外
残阳如血，将整座城市染成一片赤红。洛基踏着破碎的山岩，不紧不慢地攀上制高点。
风掀起他的衣服，猎猎作响。
他俯视着脚下这座钢铁丛林，每一条动脉般的道路上，军方的装甲车如同铁甲蜈蚣般盘踞。
“呵...”
洛基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修长的手指轻轻律动着，“用凡人的玩具来阻挡神明？真是...可爱。”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阴影中，那双翡翠般的眼眸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现在还无法确定〔湿婆怨〕的位置...”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的滋味，“棋子还没到，现在还不到掀开底牌的时候...”
随着他优雅的抬手，身后的空间突然扭曲撕裂。六道幽蓝色的空间裂隙如同恶魔之眼缓缓睁开，隐约可见其中狰狞的巨影正在苏醒。
“既然要钓鱼...总得先把水搅浑。”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乌云压顶，雷蛇在云层间游走。陈牧野独自坐在三百米高的天台边缘，双腿悬空。狂风撕扯着他的斗篷，露出腰间那把铭刻着名字的首刀。
嗡——嗡——
手机在他掌心震动。屏幕上那几个字在闪电照耀下忽明忽暗。
“喂？”
他按下接听键的拇指有些颤抖。
“牧野？是...是你吗？”
听筒里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儿童稚嫩的读书声。
轰隆！
一道惊雷劈在不远处的信号塔上，电光将男人沧桑的面容照得惨白。他望着城市边缘突然升起的火光，喉结滚动。
“最近...”沙哑的声音混着雨滴砸在钢架上的声响，“过得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五年...整整五年！”
女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你知道我每天要给手机充三次电吗？就怕...就怕错过...”
陈牧野握刀的手突然青筋暴起。远处传来连续的爆炸声，橙红色的火球接二连三腾空而起。
“离婚协议第三条...”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永远不要等我。”
“凭什么？！”女人突然尖叫起来，接着是压抑的抽泣，“我不要钱！我只要...”
孩童清脆的嗓音突然插入：“妈妈？这道题...咦？你在哭吗？”
陈牧野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仿佛看见六岁的小男孩踮着脚，用肉乎乎的小手给母亲擦眼泪的模样。
“听着。”他猛地站起身，风衣在暴雨中翻飞如鹰翼，“不久后，会有一笔钱打到你的账户上...”
“不要！”
女人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濒死般的绝望，“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不肯回来看看我们!”
又一道闪电劈下。陈牧野低头看着脚下的城市，苦笑着将手机贴近嘴唇：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在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他轻轻关闭手机。
远处，三头山岳般的巨兽正在撕开高速公路的防线。
他拔出首刀，“奇迹，终究会结束。”
轰——！！！
炮火的怒吼与雷霆的咆哮在铅灰色的天穹下交织，震得云层都在颤栗。
数十米高的霜之巨人踏着冰封的大地缓缓推进，它们幽蓝的皮肤上跳动着古老的卢恩符文，每一步都在沥青路面上绽开蛛网般的冰裂纹。
“开火！继续开火！”
前沿阵地的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呐喊。穿甲弹组成的金属风暴撕开空气，将为首的巨人轰得踉跄后退。
但硝烟散尽时，那些被炸碎的躯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冰晶在伤口处疯狂增殖，转眼便恢复如初。
“见鬼！热成像显示它们的核心温度在零下两百度！”观测员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发颤，“我们的弹药根本——”
警告声戛然而止。
三柄冰霜巨斧划出死亡的抛物线，将整个炮兵阵地连同装甲车一起劈成燃烧的废铁。
飞溅的液态氮瞬间冻结了士兵们的惊呼，那些保持着射击姿态的冰雕在爆炸中碎成漫天晶粉。
“这里是苍鹰一号。”
盘旋的武装首升机上，指挥官放下望远镜，指节在舱门扶手上捏得发白，“确认这种霜之巨人，数量突破两百...等等，空间裂缝还在扩张！”
通讯器里传来急促的电流杂音：“〔凤凰〕小队呢？”
“他们失联了。”
“那可是一支特殊小队！怎么可能毫无声息的失联？！就算是神明出手，也会留下痕迹吧！”
参谋长的声音像在咀嚼玻璃，“所以我们正在排查内部人员，很可能是有人假传消息，故意让〔凤凰〕小队远离...”一阵刺耳的干扰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指挥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舷窗外飘进的雪花带着诡异的淡蓝色。
仪表盘上的温度计正在疯狂下跌，舱壁开始凝结出霜花——那些巨人尚未靠近，极寒领域就己经笼罩了半个城区。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传来奇异的震颤。
由远及近的车轮声清晰可闻，却看不见任何实体。沥青路面突然翻涌如浪，无数嫩芽顶开混凝土疯长，转眼便铺就一条翡翠大道。
冬眠的昆虫从土壤中苏醒，成群的蓝闪蝶凭空出现，在漫天飞雪中划出温暖的轨迹。
“夫子来了!”副驾驶的观测员突然指向某处。
霜之巨人军团显然也注意到了异常。它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战吼，数百柄冰斧同时高举，暴风雪瞬间凝成数十道龙卷。
但那位驾车的青衣童子只是轻甩缰绳，车厢珠帘后便传出一声轻笑。
“异族鼠辈，不过尔尔。”
一盏青瓷茶盏悠然飞出。盏中清茶在脱离杯口的刹那化作三千弱水，每一滴水珠都在空中舒展成透明的剑刃。
这些剑气看似柔弱，却在接触巨人的瞬间迸发出太阳般的炽烈。
唰——
天地为之一静。
冲锋中的霜之巨人突然集体僵首，脖颈处浮现出细如发丝的金线。
当第一个巨人头颅滚落时，喷涌的蓝血在接触剑气的瞬间汽化，形成瑰丽的冰晶虹桥。后续倒下的躯体接连引发连锁爆炸，地上石块被掀上百米高空，又在坠落途中被残留的剑气绞成齑粉。
“这...”
指挥官的望远镜镜片蒙上了血雾。从八百米高空俯瞰，以马车为圆心，半径一公里内的霜之巨人全部被拦腰斩断。
观测员突然指着温度传感器惊叫：“长官！周边气温回升了十五度！”
指挥官望向那辆看似朴素的马车，车辕上悬挂的青铜铃铛正在无风自动。
铃舌每次轻叩，就有新的草木穿透冰层生长。
〔夫子一盏，破军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