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正式离开之前，阿满抱着竹篮，气喘吁吁地撞开了院门：“容青哥哥！”
她突然愣在门口，看着正在收拾行囊准备离开的三人。
竹篮跌落，新蒸的桂花糕滚落泥土。
小姑娘一下扑过来抱住我的腰，声音像被晚风揉碎的蒲公英：“你们真的要走了吗？不是说好以后教我学医术吗？”
沈淮风握着剑的手一顿。
“阿满乖。”我蹲下身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这一刹那，我的腕间突然一凉，原来是小姑娘强忍着泪意，把一条红绳系在了我的手上。
“这是……离别礼物。”
她的指尖还在颤抖，说话的声音却渐渐平稳了起来：“这是我的幸运物，容青哥哥，戴上这个……会得到祝福 你们也会……”
“前辈，可以走了。”
阿满没有说完的话逐渐消弥在季夏的喊声里，但她没有再说了什么，只是振作起来淡笑，带着藏不住的苦涩。
忽然，阿满抓住了我的手：“能不能明天再走？今晚镇上有元宵灯会，容青哥哥和淮风哥哥去看看好不好？仙人哥哥一定没看过，可热闹了……”
“有兔子灯、荷花灯，还有会喷火的龙灯……”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今天，容青哥哥一定会是最幸福的！”
…………
我们最终还是多留了一日。
阿满离开后，季夏看了看我和师兄，忽然说自己辜负了前辈的信任，刚才才发现飞舟上还缺了些必备物资，今日可能走不成了……
于是在师兄的下不为例中，我和他结伴来看了看。
这是我第一次来灯会，无论是修仙界的，还是凡人的，凡人肯定比不上段氏为少主庆贺生辰的彻夜烛火，但被锁在地牢里听旁人的欢声笑语和自由走在路上看灯火人间，我还是更喜欢后者。
更喜欢我和师兄一起，看的这场属于凡人的灯会。
灯会的长街被千万盏明灯照得如同白昼。
沈淮风今日被我强硬地要求换了件红衣，腰间悬着吟今剑，我亦是如此张扬的穿着，与他并肩走在路上，衣袂相触间荡起细碎的灵力涟漪。
百姓们自发让出一条路，又忍不住去回头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师兄的法术隐匿了我们的容貌和存在感，让他们本能地去忘却。
“师兄，你看那个。”我拽着沈淮风的袖子，指向街边卖糖葫芦的老翁，“你那日哄我的糖葫芦，是不是就在这里买的？”
沈淮风还没有回答，我就不想着他的答案了，转而轻轻去掐了下他的腰，“师兄，我要。”
沈淮风只能掏出钱换一串，但他竟然也有了坏心眼，在我要接过时，自己先咬下了一颗山楂，在我控诉的眼神下，又低头含住我唇角。
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流转，他裹着糖霜的甜，将我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远处传来舞龙的锣鼓声。
我们挤到人群前，沈淮风突然将我横抱起来，让我坐在他肩头。
我惊呼着抓住他的衣袖，却见他仰头看我，眼中映着漫天灯火：“这样看得清楚些。”
他的手掌稳稳托住我的腰，灵气在掌心流转，将周围的喧嚣隔绝成温柔的背景音。
“砰，砰，砰……”
烟火在夜空炸开的刹那，我立刻避开了师兄的眼睛，仰头看着天空，又想起了明日即将到来的离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师兄，我们真的必须要走吗？”
他的手掌覆上我按在他心口的手：“容青，你知道的，我们不能连累阿满他们。”
他拉住我的手，又轻轻着我手腕：“但只要你想，等风波平息，我们随时可以回来。”
我望着他被烟花照亮的眉眼，突然又吻住他。
他僵了一瞬，随即加深这个吻，灵力在我们周身形成结界，将即将消散的烟花作为幻境的背景定格在我们的世界里。
周围的惊呼声、锣鼓声都退成遥远的潮音，那一刻，对我来说，只有沈淮风掌心的温度和那唇间的温柔，还是真实的。
我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师兄，我们成亲吧。”
我不想再等了，我们早就应该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哪怕……我们都没有父母之命，哪怕我们现在还在东躲西藏，哪怕师兄可能离开我去追寻他的剑道……
我更不能接受，现在我和他只有师兄弟的关系，还是己经被同一个师尊逐出门下的弟子，实在是太单薄了。
我想和他成为真正的亲人 ，想和他结契成为道侣，“师兄，我们别再等了，就今晚，天地为证，我们成婚吧。”
沈淮风的身体在我怀里骤然僵硬，烟花的光芒在他瞳孔里破碎。他尖无意识地抚过我腕间的小剑，声音沙哑得不像他：“容青……”
我仰起脸，看见他耳尖泛红，却没有平日里的宠溺笑意。
他忽然别开眼，望着远处水中飘远的花灯：“成婚需要结契符、需要三书六礼，我们明日还要离开，今夜太仓促了。”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等安置好小虎，等秘境之事了结，我定……”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师兄他，难道是不想和我成婚了吗？
可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就和我爱他一样，甚至比这更深。
想到这，我突然去抓他的手腕，想要探探他的经脉状况，师兄他难道真的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严重暗伤，所以不愿意“耽误”我？
师兄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却在我说出那句“师兄，你是不是……”之后乖乖又坦然地放开了周身的护体剑气。
我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真的没什么。”沈淮风收回了手，然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我只是觉得这样太委屈你……小狐狸，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他将我紧紧搂入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知道他的吻落得急切而又温柔，“等秘境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安定下来之后，我定要给你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我不在乎。”我望着沈淮风有些泛红的眼尾，只觉得爱意在心里不停翻涌，“师兄，我们现在就回竹屋。”
我拽着师兄的袖子往回走，“用灵力布置婚房，用狐火点燃喜烛，季夏不是有灵石么？让他去买红绸。至于结契符……”
我指尖凝聚灵力，在他掌心画出纹路，“那日在无妄峰和他们打斗，我就知道你擅长这个了……我们自己画。”
沈淮风望着掌心的手，忽然笑出声。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沈容青，你总是这样让我没有办法。”
回到竹屋时，季夏正抱着小虎逗弄。小虎在他怀里扑腾着爪子，琥珀色瞳孔映着跳动的烛火，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
当见我们交缠的手腕时，季夏耳尖骤红，抱着小虎就要退出门外："前辈们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等等。”我含笑叫住了季夏，“季夏，你愿意为我和师兄的结契做个见证吗？”
虽说和师兄成亲没什么大的仪式，但我多少也是希望这个世界上有更多人知道的，哪怕只有一个，都能在未来证明，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虚假的幻术……
其实我也还想请阿满，因为她的祝福的让我成为了世上最幸福的人，但天色太晚了，阿满不是修士，年纪又小，还是不要熬夜了。
沈淮风握住我的手劲突然更大了些，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样做，但他应该也没有拒绝的打算，就连对季夏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平和了许多 ：“多谢。”
季夏本就因为我的话震惊无比，又差点被沈淮风这句感谢，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只能连道几声不敢，然后忙不迭地点头：“能见证前辈们的喜事，是季夏的荣幸！”
只是在心里，季夏忍不住泛起了嘀咕，两位前辈修为如此高强，平日里如此恩爱，甚至还一同“退隐”，竟然是没有结道侣契的吗？
不过想来也是，道侣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修仙界中，你可以有很多伴侣，成很多次亲，但只能有一个相伴一生道侣。
结下道侣契后，则会将道侣双方的神魂绑定在一起，一旦缔结，除非魂飞魄散，否则永生永世不得分离。
此刻，他抱紧了小虎，又忽然有些羡慕前辈们这对道侣了，但前辈们就这样成亲，也实在有些太简陋了……
季夏尴尬地挠头季夏突然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傀儡，傀儡刚一出现，小虎就猛然扑了上去，可在下一瞬季夏的灵石装好以后，那傀儡身上的威压便震荡开来，吓得小虎炸毛后退，又被季夏牢牢抱在了怀里。
我抬眸望过去，那傀儡竟然散发出元婴初期的灵力波动，模样也算得上是周正，一看就价值不菲。
“前辈，我先用傀儡给你们布置新房，应该能帮上不少忙！”
我和沈淮风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季夏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那么有钱不说，连傀儡的修为虽然比不上师兄，但都是和我相差无几的元婴期。
更别说他本人了，又是什么乡村大夫，什么自毁修为，什么又要为了兄长修剑……
这是得有多少秘密？我忍不住开始想，我和师兄带上季夏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决定了？
但看着季夏现在帮我们照顾小虎，又忙里忙外的开始布置，还有季夏请我们去专门看过，又问是否满意的灵舟……算了，好处总比坏处多。
布置妥当后，新房里弥漫着暧昧与温暖的气息。
我和沈淮风站在屋内，准备进行结契之礼，在这个时候，我和师兄竟然心意相通地都打算将最重要的那个结契环节留到最后。
此外，既然身处凡人的村落，我们也便想着遵循些凡人的礼制，可细究起来，都不太合适。
拜天地？修仙者逆天而行，这天既阻碍我们飞升，我们又何必叩拜。
而提及拜高堂，我和沈淮风皆是无依无靠之人，唯一的师尊，前师尊沈云徽于我们而言是恩父的存在，却更是避之不及的灾祸，若对着他所在的方向行礼，谁知道他会不会察觉？只怕又会无端惹来些祸事。
如此一来，最后的对拜似乎也没了什么必要，沈淮风轻笑着凑近我，低声说：“与其对拜，不如我们再亲一次。”
我只觉得师兄真是变化越来越大了，他以前除了私下里，可没在别人面前这么油嘴滑舌过。
我简首己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忘了季夏还在这里？
但季夏显然是个优秀的见证者，任是没走动一下，见沈淮风松开我的手后才道：“前辈们是不是觉得前面的礼仪没什么好做的。”
他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这一点上，前辈们到和他一样，而和兄长不同了。
想到这里，又是这样该高兴的日子里，季夏也抱着小虎笑了一下，“前辈们，或许可以试试合卺酒？”
说着，季夏抱着小虎退到了阴影里，红烛在他眼底映出跳跃的火光。
沈淮风执起玉杯，将一杯酒递到我手中，我接过杯子，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我们相对而立，相拥着饮下了这合卺酒，酒液滑入喉间的刹那，沈淮风忽然将我抵在了红绸装饰的墙上，唇齿间的酒香混着清冷的雪松味，将我卷入铺天盖地的温柔里。
“容青，从今日起……”
他的话被窗外骤然撕裂的魔气斩断，一道熟悉又戏谑的声音随之响起：“小狐狸，你要成亲这么大的事情，就是在这个又小又破的地方？还不请本帝这个老朋友来……真是心狠啊！”
魔帝紫皇的黑袍如暗夜的羽翼，裹挟着身上还未洗去的血腥味，便撞开了我和师兄的竹门。
“好个‘从此’，”他指尖把玩着自己的魔刀，瞳仁在夜色中竟泛着些诡谲的光。
“可小狐狸，本帝怎么记得，昔日在青露台时，你躺在我怀里时，说你的典礼，必须要响彻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沈云徽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都得心甘情愿的送上贺礼……你才会愿意和他结契呢？”